何等触目惊心的大网!它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,以西寨为中心,将整个东林区的权力体系都牢牢地粘在了上面。赵天龙是那只坐镇中心的蜘蛛,而孙德海,则是为这张网提供了生存空间和养料的“天”。
陆远越看,心中越是冰冷。
他终于明白,为什么前几任区长都干得灰头土脸。在这张网里,任何一个试图有所作为的外来者,要么被同化,成为网上的一份子;要么就会被这张网勒死,最后狼狈离开。
孙德海把拆迁这个“火药桶”交给他,根本不是什么“借刀杀人”的计谋。那只是一个开胃小菜,一个入门级的考验。如果他连孙德海的小舅子都解决不了,那他根本没有资格接触到这张网的核心。
而他成功了。所以,赵天龙出现了。孙德海和赵天龙,这对隐藏在幕后的“搭档”,看到了他这把“刀”的锋利,于是决定赋予他更重要的“使命”。
他们不是在“用”他,他们是在“驯化”他。
他们要把他,也变成这张网上的一根丝。
想通了这一切,陆远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。他仿佛能感觉到,孙德海和赵天龙两双眼睛,正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,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自己,就像在观察一个刚刚掉入陷阱的猎物。
他将整个账本的内容,飞快地记在脑子里。系统强大的记忆功能,让他可以做到过目不忘。然后,他做出了一个符合“阿远”身份的动作。
他关掉了那个名为“朋友”的文件夹,重新点开了记录着赌场、桑拿房流水的普通账目。他拿出手机,打开计算器,装模作样地开始核对起账目来。脸上,是一副极其认真、甚至有些斤斤计较的专注表情。
对于一个被老大委以重任、掌管钱袋子的“白纸扇”来说,这才是他最该关心的事情。至于那些“大人物”的秘密,看到了,记在心里就行了,表现出太多的兴趣,反而是取死之道。
他必须让可能存在的监视者看到,他,阿远,是一个聪明人,一个懂规矩、识进退,并且能为社团创造价值的聪明人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茶室里的茶水已经凉透。陆远对着电脑,手指在计算器上按得飞快,嘴里还时不时地骂骂咧咧。
“操,这个月的保护费怎么少了三家?炮子那帮人吃干饭的?”
“妈的,‘人间天堂’的酒水采购价高了五个点,这里面有猫腻,得查查。”
他演得极其投入,仿佛真的已经进入了“白纸扇”的角色,开始为社团的利益殚精竭虑。
就在这时,他伸了一个懒腰,身体向后靠在红木椅子上,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。这是一个极其自然的放松动作。
然而,就在他仰头的那一瞬间,他的瞳孔,却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他的视线,看似随意地扫过天花板,却在与墙角交界处的一个仿古木雕上,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协调的、微弱的反光。
那是一个伪装成木雕纹路的针孔摄像头。
镜头,正对着他。
一股寒意,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。
尽管早已猜到,但当事实摆在眼前时,那种被人窥视的冰冷感,还是让他心头一紧。从他踏入这间茶室开始,他的一言一行,每一个微表情,都被人尽收眼底。
赵天龙,果然是个滴水不漏的老狐狸。
陆远的心跳漏了一拍,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。他依旧保持着那个伸懒腰的姿势,打了个哈欠,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,拿起桌上的那串钥匙和笔记本电脑,站了起来。
“妈的,账真乱。去‘人间天堂’看看,老子的地盘,得先熟悉熟悉。”
他嘟囔着,拎起那个装着几十万现金的黑色塑料袋,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茶室。从始至终,他没有再往那个摄像头的方向看一眼。
走出茶室,穿过依旧喧闹的赌场,回到西寨那肮脏混乱的街道上,陆远才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