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梳得一丝不苟,脸上看不出丝毫熬夜的痕迹。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面前放着一摞足有半尺高的文件,神情严肃,气场强大,仿佛不是来接受质询,而是来主持一场审判。
几位与会的副书记和市领导陆续进来,看到常鸿这副架势,都只是远远地点点头,便各自坐下,眼观鼻、鼻观心,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八点五十八分,陆远到了。
他穿的还是昨天那件白衬衫,只是换了条领带。他手里也拿着一个文件袋,但与常鸿那夸张的一大摞相比,薄薄的,显得有些“寒酸”。他脸上带着些许疲惫,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忧虑,看到常鸿面前那堆文件时,他的嘴角甚至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,仿佛一个准备期末考的学生,发现学霸搬来了一整套复习资料,而自己只带了一支笔。
这个细节,被在场的几个老狐狸尽收眼底,心中各有计较。
九点整,周怀安准时步入会议室。
他环视一圈,目光在常鸿和陆远脸上一掠而过,没有任何停留。
“开会吧。”他声音平淡,“今天就一个议题。关于东林区老城改造项目被举报存在安全隐患和违规审批的问题,昨天下午,市里成立了联合检查组,对项目进行了查封。常鸿同志,你先说说情况。”
来了。
常鸿清了清嗓子,身体微微前倾,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:“书记,各位领导。事情是这样的。昨天上午,市长热线和我的秘书,同时接到了来自东林区的实名和匿名举报,反映老城改造项目在施工过程中,存在偷工减料、野蛮施工等重大安全隐患,并且部分子项目的审批流程不合规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示意秘书将一份份文件分发给与会领导。
“本着对人民生命财产安全高度负责的态度,也为了防患于未然,我批示由市住建局牵头,联合安监、规划等部门,组成检查组,赴现场进行核查。检查组在现场,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。比如,部分承重墙的改造,没有严格按照设计图纸施工;百工坊主街的地下管网铺设,与规划部门的备案有出入。这些都是初步发现,为了避免风险扩大,检查组才采取了临时查封的措施,并请项目的几位主要技术负责人回来协助调查。我认为,这是正常的行政执法行为,是必要的,也是负责任的。”
常鸿说得有理有据,滴水不漏。他将自己的行为,完全定义在了“依规办事”和“为公负责”的范畴内,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周怀安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里的材料,没有说话。
“陆远同志,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?”他抬起头,看向陆远。
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陆远身上。
陆远站起身,先对着周怀安和各位领导鞠了一躬,姿态放得极低。
“书记,各位领导。常市长说的情况,我基本都了解。对于市里检查组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,我个人表示敬佩和感谢。”
他一开口,就先肯定了对方。
“我只是……有几点困惑,想向领导们汇报。”他拿起自己那个薄薄的文件袋,从中抽出一份文件,“这是我们东林区聘请的,国内最顶级的第三方结构安全评估公司,在项目施工前、施工中,出具的32份评估报告,结论都是‘安全等级优秀’。我不明白,为什么一夜之间,就变成了‘重大安全隐患’。”
他又抽出一份文件:“这是百工坊主街地下管网的最终设计方案,上面有市规划局总工程师的亲笔签名和规划局的公章,是经过市里专家组特批的‘优化方案’,因为老街区的实际情况,确实无法完全按照新区的标准来。我不明白,为什么这会变成‘与备案有出入’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带着一种努力想搞清事实的真诚,每一句“我不明白”,都像是在虚心求教,却又像一记记耳光,精准地扇在常鸿那“依规办事”的脸上。
“当然,这些技术问题,我相信组织上一定能调查清楚,还项目一个公道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