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远让车停在马路对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，没有下车，只是摇下车窗，静静地看着那座大门。
小陈和秦知画都不明白他想做什么。
“市长，我们在这里……等什么？”小陈忍不住问。
“等下班。”陆远淡淡地说，“等一场下午四点的戏。”
四点整，尖锐的下班铃声从厂区深处传来，穿透了厚重的围墙。
几分钟后，那扇巨大的电动铁门缓缓打开。
预想中人潮汹涌的场面并没有出现。
从大门里走出来的，是稀稀拉拉的几百人。他们大多穿着干净的西装或夹克，手里提着公文包，脸上带着轻松的神情，三三两两地走向停车场里那些价格不菲的轿车。这些人，是星钢的机关干部和管理层。
陆远看着他们，没什么表情。
又过了大约十分钟，真正的“大戏”才开场。
在距离正门几百米外的一个侧门，一个仅供行人和非机动车通行的小门，被打开了。
下一秒，黑压压的人潮，如同开闸的洪水，从那个狭窄的门口喷涌而出。
成千上万名穿着沾满油污和灰尘的蓝色工装的工人，推着自行车，或者挤上路边那些拥挤不堪的公交车。他们每个人的脸上，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。眼神里，没有光，只有对日复一日劳作的顺从，以及对未来的茫然。
他们是这座钢铁之城的燃料，燃烧自己，发出光和热，却也吸入了最浓的毒烟。
陆远静静地看着这股人潮，看着那些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面孔，看着他们骑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，汇入城市的车流，消失在暮色里。
他看到了污染，看到了数据，也看到了这背后，一个个具体的人。
“他们是受害者。”陆远像是自言自语，又像是对车里的人说，“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，他们应该是我们的盟友。”
秦知画和小陈都愣住了。
就在这时，陆远的目光，被一个从正门停车场里缓缓驶出的车队吸引了。
那是一个由三辆黑色奥迪A8组成的车队，车牌号都是连号。车队在门口没有丝毫停留，径直汇入了主路。当中间那辆车从陆远的车旁经过时，他看到了后座上坐着的一个男人。
那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面容威严，即便只是一个侧影，也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。
他就是星钢集团的董事长，那个被称作“半个财神”的男人——王振邦。
王振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目光不经意地朝这边瞥了一眼。
隔着两层车窗玻璃，两人的目光，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。
陆远看到，王振邦的脸上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、俯视众生的平静。
而王振邦看到的，只是路边一辆普通的公务车，以及车里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。他不会知道，就是这个他没放在心上的人影，即将在他的钢铁王国里，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。
陆远收回目光，对司机说：“走吧，回市政府。”
车子启动，汇入车流。
小陈终于忍不住问道：“市长，我们……下一步怎么办？要不要先跟省里汇报，争取支持？”
陆远摇了摇头，他拿起手机，拨通了市委宣传部的电话。
“我是陆远。帮我安排一下，明天上午，我要去星海电视台的《市长热线》栏目，做一期直播。”
电话那头的宣传部部长愣住了：“啊？市长，这么突然？主题是什么？我们需要提前准备……”
陆远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
“主题就是，聊一聊我们星海市的——蓝天、碧水和民生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