鹰愁涧内,光线骤然黯淡下来。两侧是高耸入云、几乎呈九十度垂直的峭壁,将绝大部分天光都遮蔽在外,只在头顶留下一线狭窄的、如同被利刃划开的蔚蓝。谷底宽阔,但布满了大大小小、棱角尖锐的碎石,一条浑浊湍急的地下河在谷底中央咆哮着奔流向前,发出雷鸣般的轰响,水汽弥漫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商队的驼铃声和车轮碾过碎石的辘辘声,在这封闭而喧嚣的峡谷中被放大了数倍,又迅速被水流声吞没,显得格外渺小。护卫们点起了火把,跳动的火焰在幽暗的峡谷中拉长出摇曳不定的人影,仿佛随时会有魑魅魍魉从黑暗中扑出。
气氛压抑而紧张。经历了方才那场险些爆发的血战,以及那匪夷所思的白鹰与鹰背人影,每个人都心有余悸,紧紧靠拢在一起,警惕地注视着峭壁上方和前方的黑暗,生怕那些马匪去而复返,或者出现更可怕的危险。
周晚晴坐在微微晃动的驼车里,背靠着厢壁,左手无意识地按在腰间那个装着“星絮”和“流萤”残剑的皮袋上。她的伤势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和商队郎中的救治,虽然依旧沉重,但至少稳定了下来,不再有性命之忧。内息在“栖霞心经”的缓缓运转下,如同涓涓细流,开始重新滋养受损的经脉。
但她的心,却远比这鹰愁涧的谷底更加幽深难测。
那只白鹰,那个站在鹰背上的人……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?是敌是友?为何会出现在这里,又为何只是惊鸿一瞥便深入这险峻的峡谷?那声穿金裂石的鹰唳,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,竟能震慑住那些凶悍的马匪。
还有那马匪头领手中的骨刀,那颗镶嵌其上的、散发着与陨铁同源能量波动的暗紫色晶体……这无疑证实了周晚晴最坏的猜测——陨铁的消息和碎片,确实已经流散出去,甚至可能落入了某些与幽冥阁或北狄有勾结的西域势力手中。
“必须尽快取回藏匿的陨铁!” 这个念头如同火焰般在她心中灼烧。那三块真正的“星殒之金”核心,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那处无名峡谷岩壁的石窟中。它们是她阻止幽冥阁和北狄阴谋的关键,也是可能救治师父的希望所在。一旦被其他势力率先找到,后果不堪设想。
然而,取回陨铁,意味着她要再次孤身涉险,离开这支暂时能给她提供庇护的商队。以她现在的状态,能否安全抵达藏匿点并返回,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。更何况,那如同附骨之蛆般的幽冥阁,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觊觎者,绝不会轻易放过她。
思绪纷乱如麻。她掀开车帘一角,望着外面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幽暗峡谷,以及前方商队首领艾山那在火把映照下显得格外沉稳的背影。这支商队救了她,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连累他们。白水城虽然可能更安全,有更好的医疗条件,但也意味着离她的目标(藏匿的陨铁和可能指向楼兰的线索)越来越远。
一个决断,在她心中逐渐清晰。
必须在抵达白水城之前,离开商队,返回取回陨铁!
但这个时机必须把握好。鹰愁涧内危机四伏,不是离开的好地方。至少要等走出这条峡谷,找到相对安全的落脚点。
车队在幽深的峡谷中艰难前行了约莫两个时辰,期间并未再遇到马匪或其他危险,只是那湍急的河流和狰狞的地形,本身就足以让人精神紧绷。终于,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,峡谷到了尽头。
出口处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戈壁滩,远处可以看到连绵的沙丘和零星的绿色——那是一片小小的绿洲。此时已是深夜,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般倾泻在大地上,将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辉。
商队在绿洲边缘停了下来,准备在此扎营过夜,明日再继续赶往白水城。护卫们熟练地卸下货物,搭建帐篷,点燃篝火,准备晚餐。很快,营地中便飘起了食物的香气和人们的交谈声,气氛稍稍放松了一些。
周晚晴在阿娜尔古丽的搀扶下,走下了驼车。多日卧床,脚踏在坚实地面上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。她深吸了一口戈壁夜晚清冷干燥的空气,感觉胸口的烦闷似乎都减轻了一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