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苗晋卿:困厄中的天命之问
唐天宝年间的长安,春深时节总带着股说不出的暖意。朱雀大街两侧的柳丝已抽了新绿,随风轻晃着拂过行人肩头,可这份暄妍景致,落在苗晋卿眼里,却只剩满心的滞涩。
他又落第了。
吏部放榜那日,苗晋卿挤在乌泱泱的人群里,指尖把那张写满名字的黄纸从头捋到尾,眼睛都快看花了,还是没寻见“苗晋卿”三个字。这已是他第三次应试,从弱冠之年揣着满腹经纶来长安,到如今鬓角已染了些微霜色,长安的繁华依旧,他的功名路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雾。
出了城门,苗晋卿牵过那匹跟着他走南闯北的老驴——这驴毛色灰败,走起来慢悠悠的,倒和他此刻的心境相配。他没往客栈去,顺着城外的官道漫无目的地走,路过一家小酒肆时,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。檐下挂着的酒旗在风里飘着,鼻尖钻进一缕醇厚的酒香,他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枚铜钱,咬咬牙走了进去。
“店家,打一壶最便宜的酒。”
拎着酒壶出来,苗晋卿寻了片向阳的草地,拨开半枯的草叶坐下。春日的阳光晒得人发暖,他拔开塞子,仰头便灌了一大口。酒是烈酒,辛辣劲儿直往喉咙里冲,可借着这股冲劲,憋了许久的委屈竟稍稍散了些。他就这么一口接一口地喝,酒壶见了底,眼皮也越来越沉,最后竟靠着老驴的脖子,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轻微的草叶响动把苗晋卿惊醒。他揉了揉发胀的脑袋,睁眼便看见个穿着粗布短褐的老父坐在旁边,手里还拿着根干枯的柳枝,正慢悠悠地拨弄着地上的草。
“老丈何时在此?”苗晋卿有些局促,连忙坐直身子,顺手把空酒壶往身后藏了藏。
老父抬眼看他,目光里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:“见郎君睡得沉,不忍惊扰。”他指了指苗晋卿藏在身后的酒壶,“这酒滋味虽糙,倒也能解些烦忧。”
苗晋卿闻言,脸上更热了。他原以为自己藏得好,却不知早已被人看穿了心事。他叹了口气,索性不再遮掩,从怀里摸出仅存的半块干粮,递了过去:“老丈若不嫌弃,便垫垫肚子。方才还有些酒,可惜已被我喝光了。”
老父接过干粮,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,慢慢嚼着:“郎君不必过意不去。我瞧你眉宇间满是郁结,莫不是为了功名之事?”
这话正好戳中了苗晋卿的心事。他这些年在长安漂泊,受了多少白眼,忍了多少孤独,从来没跟人细说过。如今对着个素不相识的老父,倒生出了几分倾诉的欲望。他点点头,声音里带着些沙哑:“不瞒老丈,我已三次应试,次次落第。如今眼看年岁渐长,却连个出身都没有,实在是……”
话没说完,便被老父打断了:“郎君是想问,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中第的缘分?”
苗晋卿一怔,随即重重地点头。这正是他藏在心底最想问的话,却又不敢问出口——他怕听到那个否定的答案,怕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,终究只是一场空。
老父却没直接回答,只是笑了笑:“此事自然有戏。不过,郎君不妨再问问别的?”
苗晋卿愣了愣,没明白老父的意思。他想了想,又问道:“我家境贫寒,若能中第,只求能做个郡官,守着一方百姓,安安稳稳过日子,这样的心愿能实现吗?”
他原以为这已是奢望,可老父却摇了摇头:“还能再往上些。”
“再往上?”苗晋卿心里一动,“难道是能做个廉察使,监察一方吏治?”这职位比郡官高了不少,他连想都没敢多想。
可老父还是摇头:“仍能再往上。”
这下,苗晋卿的酒意忽然涌了上来。他借着这股酒劲,壮着胆子问道:“莫非……是能做到将相之位?”
这话一出口,他自己都觉得荒唐。将相那是何等尊贵的位置,纵观整个大唐,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,哪个不是家世显赫、才华横溢,或是立下过赫赫功勋?他一个屡次落第的穷书生,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命?
可老父依旧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