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释道安:陋貌藏慧光,丹心照佛途
东晋年间的常山扶柳,是个浸染着儒学气息的小城。城里的魏家虽不算名门望族,却也是世代耕读传家,家里的书架上总摆着《论语》《礼记》,逢着农闲时节,父亲还会教孩子们认字断句,日子过得平和又安稳。可这份安稳,在释道安七岁那年戛然而止——父母相继离世,小小的他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,只能跟着外兄孔家过活。
寄人篱下的日子,总少不得看人脸色。外兄家的孩子多,粮食本就紧张,释道安从不争抢,总是默默帮着扫地、喂鸡,做完活就缩在角落里,捧着外兄家旧得卷了边的书本看。谁也没料到,这孩子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。有次外兄随手拿了篇《论语》里的《学而》篇让他读,他只盯着书页看了两遍,再抬头时就能一字不落背出来,连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”的语气停顿都分毫不差。外兄又惊又喜,连忙跟邻里说,邻里们起初不信,特意找了些生僻的诗文来考他,结果释道安依旧应答如流,大家这才叹着气说:“魏家这孩子,是块读书的好料子,可惜命苦啊。”
十二岁那年,释道安路过城郊的寺院,听见里面传来僧人诵经的声音,那声音沉稳悠长,像山间的清泉淌过心间,瞬间抚平了他这些年的委屈。他站在寺门外,听了整整一下午,直到夕阳把寺院的影子拉得老长,才鼓起勇气走进寺院,对着住持磕了三个响头,说想出家为僧。住持见他年纪小,又瘦又矮,眉眼也没什么出众之处,心里便有了些轻视,只淡淡说:“出家可不是闹着玩的,要做粗活,要诵经书,你吃得消吗?”释道安用力点头:“弟子不怕苦,只求能跟着师父学佛法。”住持见他态度坚决,便收留了他,却没把他当成可塑之才,只让他跟着杂役僧一起,每日扫地、挑水、打理菜园,连经书的边都摸不到。
其他弟子见他模样普通,又总做些杂活,也时常拿他打趣,说他“天生就是干粗活的命”。释道安从不反驳,只是每天把活计做得格外仔细——菜园里的杂草拔得干干净净,挑来的水清澈见底,连扫地都要把青砖缝里的灰尘抠出来。做完活,他就偷偷躲在藏经阁的窗台下,听里面的僧人讲经,耳朵贴在冰冷的窗棂上,生怕错过一个字。有次天下大雨,窗台漏雨,他的衣服被淋得湿透,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听,直到僧人讲完经出来,见他浑身发抖,才把他拉进屋里,给了他一块干布巾。
这样过了三年,释道安觉得自己听得差不多了,才壮着胆子去找当初收留他的师父,双手合十说:“师父,弟子想读经书,恳请师父赐经。”师父正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,抬眼瞥了他一眼,见他还是那副不起眼的模样,便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卷《辩意经》扔给他:“这卷经有五千字,你先拿去读,读懂了再来找我。”释道安双手接过经书,书页边缘有些磨损,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墨香,他紧紧抱在怀里,像捧着稀世珍宝。
第二天一早,释道安照常去菜园干活,怀里却揣着那卷《辩意经》。中午歇晌时,其他弟子都躺在树荫下睡觉,他就找了个僻静的土坡,把经书摊在膝盖上,一字一句地读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书页上,他读得入了迷,连蚂蚁爬到手上都没察觉。到了傍晚收工,他把经书仔仔细细卷好,捧着去找师父,轻声说:“师父,这卷经我读完了,想再换一卷。”师父皱起眉头,语气里带着些不耐烦:“昨天才给你的经,你就读完了?莫不是拿我寻开心?”释道安连忙说:“弟子不敢欺瞒师父,这卷经我已经背下来了。”
师父显然不信,让他当场背诵。释道安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睛,再睁开时,声音清亮地背了起来:“闻如是,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……”从开篇到结尾,五千字的经文,他背得流畅自然,没有一处卡顿,连标点符号对应的停顿都精准无误。师父手里的佛珠停了下来,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,却还是嘴硬:“或许是你运气好,刚好记熟了这卷。”说着,又从书架上拿了一卷《成具光明经》,这卷经有一万多字,比《辩意经》难读不少,“你再把这卷读了,若是还能背下来,我就教你正经佛法。”<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