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算盘还摆在上面。
夜深,厅内灯火未熄。制置使已在偏房安歇,对外称“偶感风寒”。陈墨坐在案前,面前摊着三样东西:银簪、算盘、登记簿。
柳如烟蹲在灯下,用细针挑开算盘第三排算珠。珠心空 hollow,残留微量褐色粉末。她取少许置于瓷片上,滴入试剂,颜色由褐转紫,确认为断肠草提纯物。
“不是直接投毒。”她抬头,“是通过算珠释放。手指拨动时,毒素随汗液渗出,接触食物即污染。手法极隐,若非磷粉显影,根本无法察觉。”
陈墨盯着那颗空心珠子,忽然问:“这算盘机关,除了你,还有谁知道?”
“只有楚红袖帮我设过簧片联动。”柳如烟顿了顿,“但机关图藏在教坊旧匣里,那匣子……上月被送回库房了。”
“谁经手?”
“胡万三。他说要清点旧物,统一归档。”
陈墨记下名字,没再多问。
他转向登记簿,再次翻到李执签字那页。笔迹工整,但“执”字末笔拖得过长,与账房平日风格不符。他取出苏婉娘日常账册对比,果然发现近三日有三笔出货单修改痕迹,笔顺模仿极像,但“丝”字勾挑角度差了五度。
“有人在模仿她写字。”他说,“目的不是改账,是制造接触记录。”
柳如烟点头:“李执可能根本没来过。签名是伪造的,只为留下一个‘有人动过算盘’的假证据。”
“那真动过算盘的人呢?”陈墨声音低下去,“必须是知道机关位置、能拆解重装、还能接近苏婉娘的人。”
两人同时沉默。
片刻后,慕容雪走进来:“账房已封,李执在值夜房睡着,刚被叫醒。人带过来了。”
不一会儿,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被带至厅外,衣衫不整,脸上犹带睡意。见到陈墨,慌忙跪下:“小人不知何事惊动少主……”
陈墨没让他起身,只把登记簿摊开,推到他面前:“戌时二刻,你来借算筹法例?”
“是……是的。”李执声音发颤,“为算新税折率,需参考旧法。”
“谁准的?”
“周管事签的字。”
“那你签字时,苏姑娘在场吗?”
“不……不在。她已回房。”
陈墨盯着他:“你碰过她的算盘吗?”
“绝无此事!”李执猛地抬头,“小人连碰都不敢碰!那是苏姑娘的贴身之物!”
陈墨没说话,只是把银簪递过去。柳如烟接过,轻轻刮过李执指甲缝。簪尖微黑,但不明显。
“手伸出来。”她说。
李执颤抖着伸出手。柳如烟用针尖挑开他右手食指边缘,取出一丝纤维,置于灯下。纤维呈淡绿,遇试剂泛出幽光。
“断肠草残渣。”她冷冷道,“在你指缝里。”
李执脸色瞬间惨白:“这……这不可能!我根本没碰过毒!”
“那你解释一下。”陈墨声音平静,“为什么你的手指,会沾上只有算盘内部才有的毒素?”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最后一次碰那算盘的人是谁?”慕容雪逼近一步。
“我真的没碰!”李执声音发抖,“但……但前天晚上,我看见周管事进了苏姑娘的账房,出来时手里……好像拿着什么……”
陈墨缓缓合上登记簿。
“把人关进地牢,等天亮再审。”他说,“账房所有人,明日一早,逐个查验手指。”
他转身走向内堂,脚步沉稳。柳如烟跟上来,低声问:“你信他的话?”
“不信。”陈墨说,“但他说出周管事,说明背后有人引导他往账房内部推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有人想让我们查内鬼。”陈墨停下,回头看了眼宴厅,“可真正的毒源,未必在账房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