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,如同镇外那条小溪的水,看似平静地流淌着,悄无声息地冲刷着岸边的泥土,也将那场惊心动魄的妖祸与人间悲剧,逐渐推向记忆的深处,蒙上尘埃。
念荷家那所坐落于村尾、被竹林半掩的宅院,在经历了那场骇人听闻的变故之后,彻底成了小镇居民口中谈之色变的“凶宅”、“妖窟”。那被鲶鱼精撞破的院墙缺口,如同一个狰狞的伤疤,无人敢去修补。院门终日紧闭,门上的锁锈蚀得更加厉害。
曾经还有胆大的顽童,出于好奇,会远远地向里面扔石子,但很快就会被闻讯赶来的大人厉声喝止,拖回家中一顿教训。久而久之,连最调皮的孩子,也会自觉地绕开那片区域。白天,那里寂静得可怕,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,和偶尔从院内传来的、荒草被风吹动的呜咽。到了夜晚,更是无人敢靠近,有晚归的村民信誓旦旦地说,曾听到里面传来女子低低的、如同鬼魅般的啜泣声,时断时续,哀婉凄厉;还有人声称,在月明星稀的夜晚,似乎能看到院内那口老井附近,有模糊的、如同巨大鱼尾般的影子在摆动,拍打着地面,发出细微的“啪啪”声……这些传闻真真假假,更给那荒宅披上了一层诡异莫测的面纱,令人毛骨悚然。
疯癫的念荷,被那几位远亲妇人暂时收留了几日。但她神志不清,时而沉默呆坐,一坐就是一整天,目光空洞地望着虚空;时而又会毫无征兆地爆发,哭闹着要“回家找娘亲”,力气大得惊人;有时,她会跑到河边,望着那湍急的流水,一动不动,一站就是几个时辰,嘴里喃喃自语,泪水无声滑落,仿佛在与水中某个看不见的身影对话。好心人给她的食物,她有时会机械地吃下,有时则会打翻在地,痴痴傻傻地笑。她的世界,已经与正常人彻底隔绝,活在了那个混杂着失去母亲的悲痛、被迫害人的愧疚、对妖物的恐惧以及所有美好回忆破碎后的绝望深渊里。后来,那几位妇人也实在无力长期照看一个彻底疯癫、行为无常的人,只能由得她在镇上流浪。偶尔会有心软的人,看到她睡在街角或者祠堂屋檐下,给她些吃的,但大多时候,人们只是叹息着绕行,任由她在那片由痛苦编织的迷宫中,自生自灭。
而她那早已痴呆、如同空壳般的父亲,在念荷离开后,被独自留在了那所荒宅之中。无人知道最后的日子里,他是如何度过的,是否还能感受到饥饿与寒冷,是否在某个瞬间,那被吞噬殆尽的意识,会回光返照般想起曾经的妻女?在一个电闪雷鸣、风雨交加的深夜,他那早已油尽灯枯的生命,终于悄无声息地熄灭了。直到数日后,有官差因那妖物之事前来查问,才发现了那具蜷缩在摇椅里、早已僵硬的尸体。镇里草草将其收殓,与他那早已葬身河底的妻子(或许还有那被斩杀的鲶鱼精的残骸?无人深究),一同埋在了镇外的乱葬岗,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。
至于卜精云,他的结局,同样没有逃脱那早已注定的因果。
他试图回到从前,继续他以打渔为生的日子。但他发现,一切都变了。每当他拿起渔网,看到水中游动的鱼儿,尤其是那些体型稍大的、颜色深暗的,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条巨大的、狰狞的鲶鱼精,想起那滑腻的触感和腥臭的气息,手臂便会发抖,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精准地撒网。他的渔船,似乎也沾染了不祥,捕到的鱼总是少得可怜。
更摧毁他的是来自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。镇上人们的鄙夷和孤立,如同无形的围墙,将他隔绝在世外。而那失去男性功能的残疾,则是时刻提醒他过往罪孽的、活的耻辱柱。他不敢再对任何女子有非分之想,甚至不敢与她们对视。往日的血气方刚,变成了如今死水般的沉寂。恐惧、悔恨、羞耻、绝望,日夜啃噬着他的心灵,让他寝食难安,迅速憔悴下去,眼窝深陷,形销骨立。
他赖以生存的河水,再也给不了他慰藉,反而成了映照他内心空洞和罪孽的镜子。那条破旧的渔船,不再是他谋生的工具,更像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、移动的棺材。
在一个月色凄迷、水波不兴的夜晚,万籁俱寂。卜精云独自一人坐在船舱里,舱内没有点灯,只有冰冷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