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官府巡夜,放下兵器!”
这八个字,如同九天惊雷,又似溺水时抛下的救命绳索,瞬间劈开了祠堂内弥漫的死亡气息,也震散了笼罩在陈阿福心头的绝望阴云。
那原本志在必得、满脸狞笑的络腮胡汉子,闻听此声,脸色骤然剧变,刺向阿福心窝的短刀硬生生顿在了半空,刀尖距离阿福的胸口不过寸许距离!他眼中充满了惊愕、不甘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。
那瘦脸汉子和矮胖汉子也是身形一僵,攻势立止,齐刷刷扭头望向祠堂大门方向,脸上血色尽褪。
“他娘的!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!”络腮胡汉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咒骂,声音里充满了气急败坏。他恶狠狠地瞪了惊魂未定的陈阿福一眼,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,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。但他深知,官府人马已到门外,此刻若再纠缠,一旦被堵在这祠堂之内,那就是瓮中捉鳖,插翅难飞!
“风紧!扯呼!”络腮胡当机立断,低吼一声,再也顾不得解决阿福,猛地收回短刀,朝着祠堂那扇通往后面荒山的、更加破败的小门方向冲去。
瘦脸和矮胖汉子反应也是极快,毫不迟疑,立刻紧随其后。那矮胖汉子甚至顾不上手臂的剧痛,连滚带爬,三人如同受惊的兔子,撞开那扇几乎要散架的后门,身影迅速没入门外更加浓重的黑暗与雨幕之中,只留下踉跄的脚步声和枝叶被刮擦的窸窣声,很快便远去了。
这一切发生得太快,从马蹄声响起,到匪徒仓皇逃窜,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。陈阿福兀自保持着格挡的姿势,紧握着那根布满刀痕的扁担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涌遍全身,双腿一阵发软,几乎要站立不住。
就在这时,“砰”地一声,祠堂那扇歪斜的前门被人从外面一脚彻底踹开,数道挺拔的身影,手持钢刀、铁尺,举着防水的羊角风灯,带着一身水汽与官家的威严,迅捷而有序地冲了进来。明亮的灯光立刻将祠堂内的昏暗驱散了大半,也照亮了满地狼藉——碎裂的陶碗、泛着诡异绿光的毒粉、打斗的痕迹,以及靠在墙边、脸色苍白、汗透衣背的陈阿福。
为首一人,年约三旬五六,面容端正,目光锐利如鹰,穿着一身青黑色的公服,腰间挎刀,虽被雨水打湿了肩头,但步履沉稳,气度不凡。他目光一扫,瞬间将祠内情形尽收眼底,最后落在明显是经过一番搏斗的陈阿福身上,沉声问道:“你是何人?方才逃走的那几人又是何人?这里发生了何事?”声音沉稳,自带一股令人心安的权威。
陈阿福见到官差,如同见了亲人,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。他连忙放下扁担,上前几步,依着平民见官的习惯,想要行礼,却被那为首的官差抬手阻止了:“不必多礼,慢慢说,究竟怎么回事?”
阿福定了定神,深吸一口气,将自己乃是虔化县的脚夫,如何因雨被困于此,那三名匪徒如何进来,如何假意邀他饮酒吃饼,自己如何因故推辞,后来又如何听到警告、识破阴谋、爆发冲突,直至官差赶来惊走匪徒的经过,一五一十,尽可能清晰地讲述了一遍。说到那泥塑发声示警之处,他虽见那官差眉头微蹙,似乎有些不信,但还是坚持说了出来,因为这确是实情。
那官差听得极其仔细,尤其是听到阿福描述那酒壶和地上碎裂陶碗中泼洒出的、遇湿泛绿光的粉末时,他蹲下身,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点残留的粉末,凑到灯下仔细观察,又嗅了嗅,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无比。
他站起身,对阿福道:“我乃虔化县捕头,周正。你方才所见那三人,若我所料不差,应是在这古驿道一带流窜作案已有段时日的‘黑风帮’余孽。这伙人行事狠毒,专门劫杀落单的商旅脚夫,杀人越货,已有好几起命案疑似与他们有关。这粉末……”他指了指地上,“是一种极为阴毒的‘断肠散’,无色无味,混入酒水中难以察觉,但遇水汽则会显绿光,服之顷刻间便能致命!你今日能躲过那碗酒,实乃不幸中的万幸!若饮了下去,此刻早已……”周正摇了摇头,没有再说下去,但意思不言而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