瀛州景城地界,自古便是钟灵毓秀、人杰地灵之处。五代乱世,此地曾出了一位传奇人物——冯道,历仕四朝十帝,官至相国,人称“长乐老”。其人为官之道,后世褒贬不一,有人说他圆滑世故,是“官场不倒翁”,也有人赞他心系黎民,于乱世中巧妙周旋,保全了无数百姓,尤其在契丹铁骑南下之时,曾力谏劝阻,使景城一带免遭兵燹之祸。这冯相国死后葬于何处,正史野史均语焉不详,成了笼罩在景城上空的一层历史迷雾,也为这片土地平添了许多神秘色彩。
我们的故事,便发生在这景城周边,杏花、相国、夫人三庄五村之间。杏花村,顾名思义,村中多植杏树,每逢春日,粉白杏花如云似霞,掩映着数十户青瓦泥墙的人家,鸡犬相闻,炊烟袅袅,一派宁静祥和。
村中有户沈姓人家,当家的名叫沈仲书,年方四十有二。他本是个地道的庄稼把式,侍弄着祖传的十几亩田地,春耕夏耘,秋收冬藏,从不懈怠。除此之外,他还有一手祖传的好木匠活计,斧、凿、锯、刨,在他手中使得出神入化。农闲时节,他便背着工具匣子,走村串乡,为人打制桌椅箱柜,甚至婚嫁的拔步床、老人备下的寿材,也做得极为考究。因此,沈家日子虽不算大富大贵,却也温饱不愁,年年有余。
沈仲书的妻子柳氏,是本乡夫人庄人氏,性情温婉柔顺,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,侍奉婆婆,相夫教子,邻里无不夸赞。夫妻二人育有一子,名唤沈文秀,年方十八,生得眉目清朗,身形颀长。这孩子自小不喜田间泥泞,却偏爱读书识字,虽因家境所限,未能延请名师专攻举业,却也凭着自己的聪颖好学,将村塾先生那点学问掏了个干净,四书五经皆能通读,在乡里也算是个难得的“文化人”。沈家还有一位老母亲,年近古稀,却眼不花耳不聋,精神矍铄,平日里烧火做饭,照看门户,是家里的“定海神针”。
这一家四口,父慈子孝,婆媳和睦,日子过得如同村边流淌的小溪,平静而安然。茶余饭后,沈仲书常听村里老人们聚在村头老槐树下,讲述冯相国的种种轶事。有的说冯道清廉俭朴,一件官服穿多年,俸禄多用于接济乡里;有的则引欧阳修《新五代史》之言,斥其“愚顽无耻”,历仕数朝是为不忠,死后连坟墓都羞于示人,藏得隐秘。沈仲书是个务实的人,对这些前朝旧事,他只听个热闹,心中并不深信。在他看来,地里庄稼的长势、手中木料的纹理,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更为真切。
然而,这平静的日子,在明成化年间的一个春日,被彻底打破了。
那日,沈仲书接下了北村张大户家打造寿材的活计。寿材讲究时日,需得尽快开工。他起了个大早,天际还是墨蓝一片,仅有几颗疏星闪烁。他麻利地穿上妻子前一晚备好的干净短褂,扛起锯子,又将那柄用了多年、木柄被手掌磨得油光发亮的利斧别在腰后,悄无声息地掩上院门,踏着尚未褪尽的月色,走上了通往北村的官道。
官道两旁是茂密的杨树林,晨风穿过,叶片簌簌作响。东方天际,刚刚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,将天地间的黑暗冲开了一道缝隙。浓重的晨雾如同乳白色的牛乳,弥漫在田野、树林和道路之上,数步之外,便难辨物影。四周万籁俱寂,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早鸟啼鸣。
沈仲书埋头赶路,心中盘算着寿材的用料与工式。正行走间,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异样的风啸之声!这风声不似寻常,来得极其迅猛,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尖利,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而来。
他心头一紧,猛地抬头望去。只见前方官道弥漫的浓雾之中,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!那物昂着头颅,离地竟有丈余高,形态似马非马,头顶之上,长长的鬃毛(或者说类似鬃毛的飘带状物体)在疾驰中狂乱飞舞,在朦胧的晨曦与雾气映衬下,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。它没有四肢踏地的声响,整个躯体仿佛悬浮于雾气之上,风驰电掣般向着东方疾奔而去,速度快得惊人,几乎是眨眼之间,便没入了更深沉的雾霭之中,消失不见,只留下那令人心悸的风声余韵,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