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初八的晨霜还凝在琉璃瓦上,紫禁城就被腊八粥的甜香浸透了。小太监们挎着食盒踩着碎雪奔走,食盒里的腊八粥熬得黏糯,枣香混着桂圆的甜气从棉垫缝隙里钻出来,引得廊下的麻雀都叽叽喳喳围着打转。朱墙黛瓦间更热闹——几个小太监踩着晃悠悠的木梯,正把裹着素绢的宫灯骨架往檐下挂,竹骨相撞发出轻响;廊下的鎏金铜缸边,宫人拿着浸了米浆的细布反复擦拭,连龙纹犄角里的积灰都用竹片抠得干干净净,管事嬷嬷在一旁叉腰叮嘱:“仔细着点!腊月廿三祭灶后就得盛满清水,冻裂了铜皮仔细你们的皮!”
唯有长春宫一带静得像浸在深潭里。三层绣着缠枝莲的锦帘低垂如幕,连檐角的风铎都换成了指尖粗细的银铃,风吹过只漏出“叮铃”细碎一声,生怕惊了里头的人。洒扫的宫女提着竹帚踮脚挪步,鞋尖沾的雪沫落地时轻得几乎听不见。暖阁内,太医院院判齐汝躬身站在软榻前,手里的脉案捏得发紧,语气带着十二分的谨慎:“皇后娘娘胎相虽稳,可已逾六月,正是最娇贵的时候。除了生冷油腻碰不得,连喧哗都得避——前儿个戏班的锣声飘过来,娘娘胎动就勤了些,往后宫里头的鼓乐、争执,都得离长春宫远远的。伺候的人也得换,性子毛躁的一概调走,只留沉稳的老人儿。”
富察琅嬅靠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,手轻轻覆在隆起的腹部,指尖能感觉到胎儿偶尔的轻踢,眼底漾着细碎的暖意,语气却带着几分无奈:“都依太医的话办。往后长春宫的琐事,不必再报给我了,免得分心。”她瞥了眼案上叠着的年节用度单子,轻轻叹了口气——往年这时节,她早该领着各宫嬷嬷核对账目了,如今却只能隔着帘子听外头的动静。
翊坤宫却是另一番烟火气,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正旺,空气里飘着银耳百合羹的甜香,却压不住案头堆积的繁杂。半人高的折子摞得整整齐齐,最上头是翊坤宫小厨房的奶糕单子,下头压着各宫年节申领:景仁宫要十匹霞帔锦做桌围,可库房只剩八匹,管事嬷嬷急得打转;储秀宫求五斤宝珠缀宫灯,宝珠金贵,哪能这般浪费;连御膳房拟定的除夕家宴菜单都改了三回,只因皇后忌嘴的螃蟹、兔肉都在列,稍不留意就要出岔子。
甄嬛坐在紫檀木案后,鬓边的珍珠流苏被炭火映得发亮,可眼下的青影却像浸了浓墨,藏不住连日的疲惫。她刚用朱笔在“宗室命妇赴宴位次”上圈出“科尔沁亲王福晋需上首”几个字,里间就传来婴儿软糯的哭啼,带着刚醒的委屈。惢心连忙放下手中温着的铜炉,快步掀帘进去,不多时抱着个裹着明黄锦被的婴孩出来,轻声道:“娘娘,小阿哥醒了,许是饿了,小手一直抓着被子找您呢。”
那便是八个月大的六阿哥永瑢,小脸憋得通红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看见甄嬛就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扑过来。甄嬛立刻搁下朱笔起身,小心翼翼接过孩子搂在怀里,指尖划过他柔软的胎发,声音都放柔了:“可是昨夜没睡好?前儿受了凉,夜里醒了三回,每回都要含着额娘的手才肯睡,折腾得你惢心姑姑也没合眼。”
“奴婢倒无妨,只是娘娘实在辛苦。”惢心端来温好的奶糕,又递过干净的细棉帕,“这几日您天不亮就起身批折子,昨儿夜里小阿哥闹肚子,您抱着他坐了半宿,天亮了连口热粥都没顾上喝,就赶着见御膳房的刘总管。方才储秀宫的周嬷嬷来问绸缎配色,您眼皮都在跳,就不能歪在榻上歇半个时辰?”
甄嬛用银勺喂永瑢吃了一口奶糕,小家伙含着勺子笑出声,口水沾在她的衣襟上。她眼底漾开点暖意,随即又沉了下去,轻轻拍着永瑢的背:“皇后娘娘和慧贵妃都在养胎,宫里的事哪歇得下?方才刘总管来说,除夕要上的‘年年有余’得用鲜活的松江鲈鱼,可现在天寒地冻,鱼船都冻在江面上,这要是办不妥,宗室里那些人该说我‘刚掌事就办砸差事’了。”话音刚落,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,穿透了暖阁的热气:“皇上驾到——”
她连忙将永瑢交给惢心抱进里间,又对着菱花镜拢了拢鬓发,用指尖按了按眼下的青影,才敛容起身迎到殿门口。弘历已迈着明黄龙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