甄嬛扶着舒嫔的胳膊,目光落在她依旧泛白的脸颊上——那点血色像是被方才的惊惶抽走了,连唇瓣都透着浅淡的青。指尖更能触到舒嫔衣袖下未散的轻颤,不是冷,是胎气不稳后的余悸。她转头对身旁候着的舒嫔贴身宫女惜荷嘱咐,声音温和得像浸了温水,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妥帖:“你先送你们主儿回储秀宫寝殿,把桌上温着的安胎药给舒嫔服下,夜里多备两个银霜炭暖炉,别让舒嫔沾了风。舒嫔若有半分不适,立刻差人来乾清宫报信,万不能耽搁片刻。”
惜荷连忙躬身应了“是”,上前小心接过舒嫔的手臂,掌心特意垫了层软布,怕粗粝的衣袖磨着自己主儿。舒嫔靠着软枕缓了缓,抬手拢了拢鬓边歪斜的珠花,指尖微微发颤,勉强将歪了半寸的步摇扶正。她看向甄嬛时,眼底还裹着未散的虚弱,却强撑着扯出一抹浅淡的笑,声音轻得像缕烟:“贵妃姐姐去忙吧,臣妾这真没事,不过是虚惊一场,别让皇上在宴上久等,失了体面。”说着,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锦帕,藏住了掌心的冷汗——方才那阵坠痛虽已缓解,可腹中龙胎那点微弱的动静,仍让她心头发紧,生怕有半分差池。
甄嬛看着她这副强撑的模样,心里软得发疼,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。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像浸了夜露,她刻意放轻力道,慢声慢语地安抚:“你顾好自己和腹中孩儿就行,别的都不用管。皇上那边,我自会回话,保准不让你受半分委屈。”
舒嫔点点头,被惜荷稳稳扶着慢慢起身,背影纤细得像株经了风的兰草,每走一步都需惜荷托着胳膊,生怕再动了胎气。甄嬛站在原地目送她们转过回廊,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,才转身对身后垂手侍立的菱枝说:“走吧,回去吧。”
穿过挂着云锦帘幔的宫道,乾清宫内殿的喧闹与暖意瞬间涌来,裹着酒肉的香气和丝竹的清响。殿中烛火通明,明黄色的龙纹帐幔悬在梁上,垂落的金线在光影里轻轻晃;妃嫔们的轻语伴着朝臣的谈笑此起彼伏,舞姬们穿着水袖罗裙在殿中旋舞,翠色裙摆扫过金砖地面时,带起细碎的风,卷着烛火的光晕。甄嬛刚跨进殿门,目光便先落向了主位——弘历端坐在明黄色龙椅上,身姿依旧是惯常的端正,一手搭在雕龙扶手上,一手握着只白玉酒杯,杯沿抵着唇,看似在漫不经心地听身旁纯妃说话,可若仔细看,便会发现他握着酒杯的那只手,食指指腹泛着不正常的白,连通透的白玉杯身都被捏出了一道极浅的指痕,藏不住压在心底的牵挂。
甄嬛心里了然:皇上看着平静,实则早就在惦记舒嫔的情况,只是当着满殿妃嫔与朝臣,不愿露出行色,失了帝王威仪罢了。她放轻脚步,沿着殿边铺着红绒毯的回廊走到主位下方,屈膝行了个标准的宫礼,声音压得不高不低,恰好能让弘历听清,又不扰了殿内的热闹:“皇上,臣妾方才让人送舒嫔妹妹回储秀宫了,惜荷已伺候舒嫔服了安胎药,太医也再诊了脉,说龙胎安稳得很,舒嫔只是受了点惊,歇一夜便无大碍。”
话音刚落,甄嬛便见弘历握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松了松。那泛白的食指慢慢恢复了些血色,连原本紧绷的肩线都柔和了几分,像是卸下了肩头的一块小石头。他抬眼看向甄嬛,眼底的沉郁散了大半,却没多话,只轻轻点了点头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松弛:“知道了。你也累了,快回位子上坐吧,别站着了。”
甄嬛应了声“是”,又屈膝退下,沿着回廊回到自己的座位。桌上的酒杯还盛着半杯琥珀色的竹叶青,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,凉丝丝地沾在指尖。她端起酒杯,目光却借着观赏歌舞的由头,不动声色地扫过殿内的众位妃嫔,将每个人的神色都收在眼底。
顺嫔坐在不远处,一身鹅黄色宫装衬得她肤色胜雪,鬓边簪着的翡翠步摇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,坠着的珍珠在烛火下闪着光。她正侧耳听旁边的恭贵人说笑,嘴角噙着温婉的笑,眼尾弯出柔和的弧度,可垂在膝上的手,却在广袖下无意识地绞着素色锦帕,指节泛着淡白——方才舒嫔不适时,她看过去的眼神,眼底那点一闪而过的阴翳,没逃过甄嬛的眼睛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