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浓墨泼洒,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浸成深黛色,巍峨的宫阙在暗夜里勾勒出嶙峋的剪影,飞檐翘角如蛰伏的巨兽,沉默地俯瞰着这片沉寂的宫城。宫道两旁的宫灯早已燃尽了灯油,只余下几盏孤零零的巡夜灯,昏黄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暗影,被夜风一吹,如鬼魅般轻轻晃动,更添几分阴森寂寥。
巡逻侍卫的脚步声沉稳如钟,踏在青石板上发出“笃笃”的回响,甲胄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刺耳。他们手持寒光凛凛的长刀,腰杆挺得笔直,目光锐利如鹰隼,扫过宫墙的每一道缝隙、廊柱的每一处阴影,连一片飘落的枯叶都不放过。不远处,打更太监的梆子声“咚——咚——”地撞破夜空,沉闷的声响带着深夜特有的沙哑,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”的吆喝声渐行渐远,最终消散在宫墙夹道间。各宫的宫门大多早已紧闭,厚重的木门与门闩碰撞的余音仿佛还萦绕在空气中,只有零星几处殿宇还透着微弱的烛火,那是值夜的宫人在守夜,昏黄的光透过窗纸,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,整个紫禁城都沉浸在沉沉的静谧中,唯有夜风卷着落叶,在宫道上打着旋,发出呜呜的轻响,像是谁在暗处低低啜泣。
就在这万籁俱寂、杀机四伏的夜色里,一道黑影从景阳宫西偏殿的墙角悄然闪出。闵恩静身着一身玄色暗纹披风,料子是最厚实的云锦,却依旧挡不住深夜的寒意,她将帽檐压得极低,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小巧紧绷的下颌线,唇瓣被牙齿咬得泛白。她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,绵长而微弱,生怕一丝气息泄露了行踪。指尖死死攥着披风的边缘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青筋隐隐凸起,脚步轻得如同狸猫踏雪,踩着青石板上最深的阴影,精准避开巡夜灯的光晕,朝着永寿宫的方向潜行。每走三步,她便会猛地顿住,身体紧贴着宫墙,侧耳倾听巡逻侍卫的动静,睫毛因极致的紧张而剧烈颤抖,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,才敢提气,猫着腰继续前行。玄色的披风与夜色融为一体,若不仔细分辨,根本难以察觉这道移动的身影,唯有那双从帽檐下透出的眼睛,亮得惊人,像暗夜里的寒星,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与破釜沉舟的悲壮。
她深知此行是在刀尖上行走——深夜私出宫门、造访他宫,这本就是宫规大忌,若是被人察觉,不仅自己性命难保,整个闵氏一族都要为她陪葬。可家族的安危悬于一线,父亲温文尔雅的面容、母亲孱弱的身影在脑海中反复闪过,那些家书里的字字泣血,那些关于玉氏王爷的所作所为,让她心口如被巨石碾压,脚步愈发坚定。她已别无选择,只能赌上自己的性命,向那位圣眷正浓、手腕深沉的令妃魏嬿婉求助。
一路有惊无险,闵恩静终于抵达永寿宫宫门外。她隐在宫墙的阴影里,指尖蘸了点掌心的冷汗,轻轻叩了叩预先约定好的暗门,节奏短促而隐秘——三轻一重,这是她与令妃心腹小全子约定的暗号。片刻后,暗门被悄悄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,一个身着灰衣的小太监探出头来,正是令妃身边最得力、也最懂分寸的小全子。小全子的眼神沉稳如潭,见是闵恩静,眼中并无半分讶异,只是飞快地转动眼珠,扫过宫墙顶端的兽吻、廊下的阴影,确认四周无人窥探后,才压低声音,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一下:“韵常在,快随奴才来,脚步务必轻些,正殿的值夜宫人刚换了班。”
闵恩静点点头,矮身钻进暗门,跟着小全子穿过迂回曲折的抄手游廊。永寿宫的夜色比别处更显静谧,殿宇间的桂树在月光下勾勒出模糊的轮廓,细碎的金桂花瓣被风吹落,落在肩头带着微凉的触感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玉兰花熏香,是令妃惯用的香气,清雅绵长,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。小全子的脚步轻得几乎无声,落脚时特意避开石板的接缝处,生怕发出半点声响,他每隔几步便会回头,对着闵恩静做一个“噤声”的手势,眼神锐利而警惕,示意她紧紧跟上。一路领着她绕过值夜宫人的视线——那些宫人靠在廊柱上打盹,头一点一点,呼吸均匀绵长,浑然不觉有人正从他们身后悄然掠过。沿途的宫灯都被调得极暗,昏黄的光仅能照亮脚下的路,却不引人注目,仿佛是特意为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