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孤已深知。”他缓缓开口,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,“然,此事关乎九条家千年门楣,更关乎天下未来之格局,非比儿戏,不可草率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,虽未提高声调,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和绝对的郑重:“既如此,孤亦当以诚相待。此事,我必亲往九条邸,面见关白殿下,全力促成。”
话锋至此,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九条绫,提出了一个具体而意味深长的要求:“不知,可否有劳绫君,先行代笔,修书一封,以为拜帖之引?”
这个请求,远非寻常的“写个帖子”。它是一次试探,一次展示,更是一次无声的盟约。拜帖的文辞、格式、气度,将直接体现羽柴赖陆此番“求亲”的诚意与分量,也将彰显代笔之人——九条绫——的立场与能力。
九条绫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。她深知此中深意,当即微微颔首:“殿下信重,妾身荣幸之至。”
无需多言,她起身移至侧案。早有识趣的侍女无声地奉上砚台、徽墨、狼毫笔与一枚素雅却极见质地的鸟子纸。九条绫敛衽端坐,素手研墨,动作如行云流水,带着公家女子特有的优雅与专注。
墨成,她执笔在手,略一沉吟,便落笔如飞。笔尖在纸上游走,时而沉稳如松,时而飘逸如云,一手华丽流畅、法度严谨的“世尊寺流”楷书跃然纸上。其内容更是措辞精当,礼仪周全,既彰显了羽柴赖陆的身份威仪,又不失对关白九条兼孝的敬重:
“正三位 権中纳言 行左近卫権中将 丰臣朝臣 頼陆
顿首 谨白
関白殿下 钧座:
久仰清辉,时切瞻依。只缘世事倥偬,未遑修候,歉仄殊深。
頼陆一介武夫,谬承天眷,镇守东陲,常惧陨越,以负圣恩。
然,天下汹汹,苍生倒悬,每念及此,中夜彷徨。
窃闻非常之时,必待非常之人;不朽之业,必赖不朽之谋。
伏惟殿下,帝室枢机,公家栋梁,德望倾於朝野,智略冠於古今。
故不揣冒昧,敢祈缘悭,欲趋阶墀,一倾肺腑。
非为私计,实为公义;非为兵戈,实为昇平。
谨择吉日,躬拜崇阶,面聆诲言,共商大计。
临楮不胜屏营之至。
頼陆 顿首 再拜
”
搁笔,吹墨。九条绫双手将写就的拜帖奉与赖陆。
赖陆接过,细细览阅。帖中文字,不仅书法精妙,更难得的是气度恢弘,将一次潜在的“求亲”之事,拔高到了“为天下苍生、共商大计”的层面,既给足了对方面子,又暗含了不容拒绝的强势。他眼中不禁流露出赞赏之色。
然而,他的目光从拜帖上移开,再次落到九条绫身上时,却问出了一个看似突兀的问题:“绫君文采斐然,心思缜密,孤甚为佩服。只是,孤尚有一事不解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如刀,仿佛要穿透九条绫平静的表象:“那柳生新左卫门,孤观之平日浑噩,言辞常悖,何以在绫君面前,竟能屡屡道出些……看似荒诞却偶有深意,乃至关乎未来气运之言语?绫君是用了何种法子,能让顽石开窍,使浑人博闻强记若此?”
赖陆的问题,如一把精准的钥匙,直接插入了九条绫谋划中最隐秘的锁芯。他没有问结果,而是直指方法,这本身就表明了他对过程而非单纯情报的重视。
九条绫闻言,并未立即回答。她先是优雅地将赖陆面前那只已空的油滴天目盏轻轻移至自己面前,然后用茶杓从“茶罐”中取出新的茶粉,置入盏中。她执起一旁一直用慢火保温的“汤釜”,将热水缓缓注入茶碗,随后用茶筅熟练地搅动,激起一层新鲜的翠绿沫饽。氤氲的茶香蒸汽稍稍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,也给了她一瞬组织语言的余地。
她将点好的新茶重新奉至赖陆面前,方抬起眼,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,似是回忆,又似是剖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