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为崔?布了些菜,美目流盼,试图打破沉默,“此等气魄,绝非寻常书生所能有。公子……可曾经历过行伍边关?”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诗中那股金戈铁马的壮烈气息。
崔?抬眼,对上那双充满探究和兴趣的眸子,如实道:“不曾。生于乡野,长于寒窗。诗由心发,凭空臆想而已,让姑娘见笑了。”
“凭空臆想能有如此气象?”颜清秋轻笑,显然不信,身体微微前倾,靠近了一些,“公子可知,你这‘不悲宋玉生秋恨’,连同那铁马冰河的意象,倒是勾起了清秋一段心绪,似曾相识……”她端起酒杯,目光变得有些悠远,随即又掩去,“公子似乎心事重重?还是觉得清秋蒲柳之姿,不堪入目?”
“姑娘风华绝代,何出此言。”崔?语气依旧平静,“只是在下心思不在此处,辜负姑娘盛情,深感歉意。”
“心思不在此处?”颜清秋眼波一转,笑容更添几分玩味,“那在何处?州桥风雪中的笔墨春秋?还是……护龙河畔小院的孤灯?”她竟是连崔?大致住处都知晓了。
崔?微微一惊,看向颜清秋,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深沉的审视。此女,绝非普通乐妓!她打听过自己?意欲何为?
他并未回答,只是沉默地饮尽了杯中酒。
颜清秋也不再追问,拿起桌上的玉箸,拣食了几口菜肴,动作随意却依旧优雅。暖香阁内只有轻微的咀嚼声和窗外隐隐的丝竹声。
不知过了多久,崔?起身:“夜已深沉,不敢过多叨扰姑娘,崔某告辞。” 说罢拱手一礼,竟是毫不留恋,转身便要离开。
“且慢!”颜清秋出声叫住他。
崔?停步。
颜清秋从旁边的衣架上取过一件男子的青色披风,走到崔?面前递给他:“崔公子衣单,外面风疾雪冷,这个带上。”她语气随意,带着一丝不容推拒的意味。那披风质地厚实,带着淡淡的属于颜清秋的异香。
崔?看着她眼中的光芒,沉吟一瞬,并未拒绝:“多谢。”他接过披风,转身下楼。
直到那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,颜清秋才缓缓踱回圆桌边,指尖轻轻拂过崔?方才饮过的酒杯杯沿。桌上,崔?动筷很少,大多菜肴是她刚刚因好奇而尝的。她看着那狼藉的碗碟,又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,红唇勾起一抹极具兴趣的笑容,低语道:“州桥笔墨……小院孤灯……铁马冰河……深藏功名?呵,崔皓月……倒是比那些披着人皮的斯文败类……有趣得紧。”她走到琴案边,信手拨了几个音,悠远空灵,眼中思绪翻涌。
琼玉阁一楼大堂,喧嚣已散大半。
崔?寻了处偏僻角落的柱子旁立住,默默等待着陶承良。他将那件带着暖意和异香的披风搭在臂弯,身姿依旧挺拔。楼上绮靡的暖香阁,楼下的觥筹交错、莺声燕语,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。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,在烛火摇曳的明暗中,平静得如同一块沉入湖底的玄玉,倒映着浮世奢靡,却波澜不惊。清冷的月光透过高窗,在他脚边投下一小片光影,衬得他身影愈发孤清冷寂。
他安静地站在那里,仿佛与这纸醉金迷的琼玉阁格格不入,只在等人间烟火中的一个归途好友。
而颜清秋倚在暖香阁的窗边,目光似乎穿透楼板,落在那抹冷清的影子上,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