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?案头那墨迹未干的批注上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。
“崔修撰,真是勤勉啊!”王拱辰声音带着一丝拖长的腔调,似笑非笑,“这大清早的,便埋首故纸堆,笔耕不辍。难怪……官家对修撰如此器重,将修纂《实录》的重任托付于你。”
崔?起身,拱手行礼:“下官崔?,见过王侍郎。修史乃下官分内之责,不敢言勤勉。”
“分内之责?”王拱辰踱步上前,目光落在崔?的批注上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“‘澶渊苟安之遗祸’?‘自废武功’?‘勋贵不谙韬略’?‘士卒武艺荒废’?崔修撰……你这史笔……可真是……犀利得很呐!”他声音陡然转冷,“如此……非议先皇(真宗)国策,指摘当朝勋贵将帅……崔修撰,你……意欲何为啊?”
库内气氛瞬间凝滞!王拱辰身后的随从,皆面露不善。崔?心中了然,这是夏党借机发难!王拱辰身为夏党干将,定是听闻了他在墨韵书坊文会上驳斥赵文彦之事,又或是嗅到了他批注中的“危险”气息,特来敲打!
他神色不变,目光平静地迎向王拱辰:“王侍郎言重了。下官身为史官,执笔修史,唯求‘据事直书,善恶自见’。‘澶渊之盟’后,边备松弛,武备不振,乃史实凿凿,非下官臆测。至于勋贵将帅……下官所书,乃前朝旧事,泛指当时风气,并非特指今人。若王侍郎以为下官所书有误,还请明示,下官……自当核查史料,秉笔修正。”
他语气平和,却字字如钉!既点明史官职责,又巧妙地将“非议”限定在前朝旧事,避开了影射当朝的陷阱。
王拱辰眼中寒光一闪,皮笑肉不笑:“好一个‘据事直书’!好一个‘泛指当时风气’!崔修撰……果然伶牙俐齿!不过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声音带着威胁,“修史之道,贵在持中守正!若一味标新立异,哗众取宠,甚至……夹带私货,影射时政……恐非为臣之道!更恐……辜负圣恩,引火烧身!崔修撰……你……可要慎之又慎啊!”
“下官谨记王侍郎教诲。”崔?微微躬身,声音依旧平静无波,“史笔千钧,下官……自当慎之又慎,不负圣恩,不负史家本分。”
王拱辰盯着崔?看了片刻,见他神色沉静,毫无惧色,心中暗恨。他冷哼一声:“哼!但愿如此!”说罢,拂袖转身,带着随从,趾高气扬地离去。沉重的木门再次合拢,留下满室沉寂与……淡淡的熏香余味。
崔?独立案前,望着王拱辰消失的方向,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。他知道,夏党的打压与监视,只会越来越紧。但他……无所畏惧!他重新坐下,提笔蘸墨,在方才的批注旁,又添上一行小字:
“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!武备不可弛!自强方能御敌!”
墨迹淋漓,如同他心中那不屈的信念!
琼玉阁,顶楼暖香阁。
熏香袅袅,琴声淙淙。颜清秋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,临窗抚琴。纤纤玉指拨动着冰弦,流淌出清冷幽寂的曲调,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。
没藏呼月冰冷的警告犹在耳边,如同枷锁,禁锢着她的身心。她不能见崔?,不能想他,甚至……连思念都成了罪过。然而,那份刻骨的爱恋,如同藤蔓,早已缠绕入骨,越是压抑,越是疯长。
琴案一角,静静躺着一方折叠整齐的素笺。那是她昨日托人从墨韵书坊悄悄抄录来的,崔?在文会上所作的那首《春》诗:
“东风拂槛柳丝新,紫燕衔泥入画频。
墨海浮沉千古事,书山砥砺百年身。
莫道春深花易落,且看笔底气长存!”
指尖拂过那熟悉的、力透纸背的字迹,仿佛能触摸到他落笔时的沉静与力量。“墨海浮沉千古事,书山砥砺百年身”……他心中,装着浩瀚的史海,装着家国的忧思,装着……那份永不磨灭的赤子之心。这……才是她所倾慕的崔皓月!
“笔底气长存……”她低声呢喃,泪水无声滑落,滴落在冰冷的琴弦上,发出“叮”的一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