形未动,周身却陡然爆发出一股无形的气浪!手中巨阙剑看似随意地向前一递一震!
“嘣!嘣!嘣——!”
一连串弓弦崩断的脆响!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僮兵,手中的硬弓弓弦竟应声而断!几人被这股暗劲震得手臂发麻,踉跄后退,脸上露出骇然之色!
然而,就在李玄通气机微露破绽的瞬间,颜清秋动了!她如同与韦靑蚨心有灵犀,秋水剑化作一道惊鸿,直刺李玄通因发力而微微暴露的肋下空门!李玄通回剑格挡已稍慢半分,虽然挡开了剑尖,但袖袍终究被凌厉的剑气划开,一滴殷红的血珠,从他古铜色的手臂皮肤上渗出,缓缓滴落。
李玄通凝望着手臂上那滴鲜红的血珠,又抬起眼,深深地看了颜清秋一眼。那眼神复杂难明,有惊讶,有审视,最终化作一声意味难明的低语:
“好快的剑……好心机。”
然后,他不再停留,甚至没有去看韦靑蚨等人,只是发出一声悠长而略带萧索的长啸,身形一晃,如同大鸟般从高高的城头一跃而下,几个起落,便消失在城墙下混乱的战团与浓重的夜色之中。
城头的火焰仍在燃烧,噼啪作响。夜风仍在呼啸,带着浓重的血腥味。
颜清秋以剑拄地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方才那短暂的、却凶险万分的交手,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。她抬起头,望向那片被火光和硝烟染成暗红色的、星光稀薄的天幕。
她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,也是一个有着朦胧月色的夜晚。那时,她还在西夏,还是个对剑道充满憧憬的少女。李玄通作为父王的座上宾,曾指点过她的剑法。他当时说过:“剑,不过是心的延伸。若心无尘,意念通达,剑便无所滞碍,近乎于道。”
那时,他的剑,纯粹、强大,仿佛真的能斩断一切烦恼。
如今,他的剑,依旧强大得令人绝望。可她的心,却早已布满尘埃,缠绕了太多太多的恩怨情仇、家国大义、身不由己。
城下的厮杀声并未因李玄通的退走而停歇,反而更加激烈。叛军仍在疯狂进攻。
而在城墙下方,靠近瓮城的一处临时伤兵营里,碧荷正跪在泥泞血污的地上,双手沾满了粘稠的、尚带余温的鲜血,机械地为一个腹部被划开、肠子都隐约可见的年轻士兵进行着最后的、徒劳的缝合。她的脸上、衣服上早已溅满了血点,眼神因过度疲劳和不断目睹死亡而显得有些空洞麻木。旁边,军医声嘶力竭地喊着:“快!把这个抬到后面去!金疮药!谁还有金疮药!”
碧荷下意识地应了一声,想要起身去拿药,却双腿一软,差点栽倒在地。她太累了,连续几个时辰的高强度救治,早已耗尽了她的体力。
她勉强支撑着抬起头,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城头。混乱的火光中,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——王子岳。他正站在一段相对安全的垛口后,沉着地指挥着士兵们向下投掷滚石、发射弩箭,侧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异常冷峻坚毅,背影挺直如松,仿佛无论面对何等危局,都不会弯曲。
看着他的身影,碧荷麻木的心田中,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……平静。她脏污的脸上,竟缓缓扯出一个带着泪光的、极其难看的笑容,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:
“若能……若能和他……死在一起……好像……也没那么可怕了……”
她重新低下头,继续用颤抖却坚定的手,为那个可能已经死去的士兵缝合伤口。针线穿过冰冷僵硬的皮肉,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。她一边缝,一边如同念诵护身咒语般,低声地、反复地喃喃自语:
“王大人……你一定要活着……千万别死……千万别死……”
火光映在她沾满血污和泪水的年轻脸庞上,明明灭灭,像一朵在炼狱血火中,依旧顽强绽放的、微弱而纯净的小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