音低沉,却带着一种钻入骨髓的寒意,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,“陈文经手供给你们的那些‘货’,还有‘雪中春信’的香料,最终的批文,是你签的,还是度支副使张谦,亲笔所签?”
吴庸吓得屎尿齐流,涕泪横流,却仍存着一丝侥幸,尖声叫道:“你不能动我!我是朝廷命官!你动了我,张副使不会放过你!夏相也不会放过你!你……”
崔?的嘴角,勾起一抹极淡、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。他凑近吴庸的耳朵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一字一顿地问道:
“你知不知道,那个叫石榴的姑娘,为了找到你们这些蠹虫祸国、草菅人命的证据,差点被你们养的狗活活打死在暗巷里?你知不知道,在你们眼里只配当‘器’、当‘垃圾’的东西,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?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,狠狠锉刮着吴庸最后的心理防线。
吴庸浑身剧烈颤抖,看着近在咫尺的、那跳动的、随时可能倾覆的火焰,感受着脸颊旁灯油灼人的温度,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崩溃。
“是……是张谦!是张副使亲笔批的条子!所有的‘香’料……走的是火器司试验的账……所有的‘货’……都是永昌柜坊的马车运送……与我无关啊大人!我是被逼的!都是张谦指使的!饶命啊!”
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,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,包括几次关键的交接时间、地点、经手人,以及张谦如何利用职权,将那些违禁物品的采买、运输,伪装成正常的军械物资调配。
崔?缓缓直起身,将油灯放回原处。他看了一眼瘫软如泥、抖如筛糠的吴庸,对身旁一名衙役淡淡道:“录下口供,画押。”
“是,大人!”
天光,终于彻底放亮。晨曦刺破云层,将金色的光辉洒向历经一夜动荡的汴京城。
各路人马陆续回报:
孟川一路,成功控制永昌柜坊,查抄大量秘密账册,但柜坊大掌柜在被捕前疑似吞服暗藏齿间的毒药,自尽身亡,线索暂时中断。
周同、卢俊峰一路,成功突袭城西庄园,解救出七名被囚禁的少女,但其中两人因长期被药物控制、身心遭受严重摧残,伤势沉重,性命垂危。
而崔?亲自坐镇的火器司一路,则拿到了度支副使张谦直接涉案的关键口供!
崔?独立于开封府正堂门前,沐浴在初升的朝阳之下。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份墨迹未干、按着鲜红指印的供词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阳光温暖,驱散了夜的寒意,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凝结不化的沉重。
天,是亮了。
但在他眼中,昨夜掀开的,仅仅是这庞大黑幕的一角。真正的黑暗,那些盘踞在帝国肌体深处、吸食民脂民膏、草菅人命的蠹虫与保护伞,仍然隐匿在光明照不到的角落。
战斗,远未结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