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“强横”。
码头之上,随处可见的是那些身材高大、赤裸着古铜色上身的壮汉。他们的腰间,别着各式各样的兵刃,眼神之中,充满了警惕与不善。他们看向你这个外来者的目光,就像是在打量一头误入了狼群的肥羊。
你知道原因。
江州,九省通衢,更是天下最大的瓷器水运中转站。那一船船洁白温润的瓷器,运出去,换回来的便是一船船黄澄澄的黄白之物。如此惊人的利润,自然会滋生出最野蛮的秩序。在这里,只要没有官差,朝廷的律法就形同虚设。唯一的真理,就是谁的拳头更硬。
你走进了码头附近最大的一家酒楼——“三江汇”。一进门,一股混合着汗臭、酒气与廉价菜肴味道的热浪,便扑面而来。你找了一个角落坐下,你的耳朵,再次张开了那张无形的罗网。
邻桌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,正大声地咒骂着:“他娘的!那蓝浪帮的杂碎!这个月的‘孝敬’,又给老子涨了一成!再这么下去,老子这趟买卖就他妈白跑了!”
不远处的另一桌,一群腰悬统一制式长刀的武人,则是满脸得意:“怕什么!等我们铁拳门的新窑口一开!到时候,这江州的水路!就该轮到我们说了算了!”你静静地听着,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。
蓝浪帮、铁拳门,这些帮派势力,才是这座码头地下秩序的真正主宰。在这里,你在建邺玩的那套舆论操纵,根本行不通。因为,这里的人,不信“道理”,因为官府很难在码头上管束这些江湖势力,对于码头上的人来说,他们,更信“刀”和“拳头”……
安东府的夜,似乎比以往更冷了一些。经历了那次崩溃之后,沈璧华如同换了一个人。他不再去刻意地靠近苏婉儿,甚至会下意识地躲避她的目光。他每天麻木地上下班,动作依旧笨拙,但却不再有丝毫的抱怨。休息的时候,他就一个人坐在海边发呆,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。
而凰无情,似乎是被他这副样子刺激到了。她开始以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姿态,去学习纺织技术。她将自己那身杀手的专注与精准,全都用在了那些飞速运转的机器之上。她在用这种方式,来对抗心中那股让她不寒而栗的恐惧——她害怕,害怕自己有一天遇到了过不去的难关,也会变成沈璧华那副样子。毕竟是苦修功夫二三十年的高手,她的进步,是神速的。甚至连一向严苛的苏婉儿,都在巡视的时候,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。
而更让凰无情感到不安的是,这几天晚上,当他们再次坐在那个熟悉的小酒馆里之时,沈璧华总是会在她喝完第一碗酒之后,默默地将自己那份同样是用血汗换来的采购券,推到她的面前,示意她去付第二碗的酒钱。他的眼神,空洞、麻木,仿佛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。
凰无情看着他这副样子,心中的那股焦躁,越来越强烈。她知道,他的状态,越来越糟了。她害怕,害怕有一天,清晨,她会在那沈家宿舍的房梁之上,看到一根晃动的绳子和一个断气的男人。她这一辈子,与冰冷的绣春刀做了半辈子的朋友,杀过的人,比她吃过的盐还多。但一个活生生的,人形的朋友,哪怕是这么一个幼稚、愚蠢又可怜的朋友,还是第一个。她不希望,这个朋友,就这么消沉下去。“喂!”那天晚上,她终于忍不住,开口了:“你就打算这么一直下去?你不是喜欢她吗?你就这么放弃了?”
沈璧华没有回答,只是麻木地看着自己的酒碗。“废物!”凰无情将酒碗重重地砸在了桌上,酒液四溅,“你现在这副样子!别说她了,连路边的野狗都配不上!想让她看得起你,就给我站起来!不就是纺织吗?你比我更蠢吗?我能学会!你就学不会?!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