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艘葡萄牙商船停靠在西非贝宁王国的港口,甲板上堆放的不是丝绸或香料,而是泛着冷光的火枪与铁制农具。船长用一口生硬的贝宁语对部落首领说:“一把枪,换两个强壮的男人。”首领沉默地指了指岸边被捆绑的黑奴——他们的脚踝还留着逃跑时被追捕者砍伤的血痕,眼神里的恐惧像被雨水打湿的火焰,渐渐熄灭。这一天,不是三角贸易的起点,却是棉花文明被暴力改写的序幕:从此,棉花不再是印度农妇手中的温柔纤维,不再是玛雅祭司袍上的神圣纹样,而是浸透鲜血的“白色黄金”,串联起欧洲的枪炮、非洲的锁链与美洲的种植园。
三角贸易的齿轮,是用暴力强行转动的。欧洲商人带着从本土工厂运来的廉价棉布、枪支弹药,首先抵达西非海岸。在今加纳的“奴隶堡”里,黑奴们被塞进狭窄的地牢,每平方米挤着三到四个人,空气中弥漫着汗臭与绝望的气息。1788年,英国奴隶船“布鲁克斯号”的图纸显示,这艘排水量仅178吨的船,竟被塞进了454名黑奴——他们像沙丁鱼一样蜷缩在甲板下,没有阳光,没有新鲜空气,只有铁链摩擦的“哗啦”声,和因疾病或窒息死去的同伴被扔进大海的“扑通”声。据统计,整个三角贸易时期,从非洲被贩卖到美洲的黑奴约有1200万,但每抵达美洲1个黑奴,就有5个黑奴死在抓捕或跨洋途中。这些黑奴不知道,他们即将前往的美洲大陆,正经历着另一场暴力浩劫。
为了给棉花种植腾出土地,欧洲殖民者对美洲原住民展开了系统性的驱逐与屠杀。在今美国东南部的亚拉巴马州,克里克族印第安人曾在这里种植玉米与棉花,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。1814年,美军对克里克族发动“马蹄湾战役”,战后签订的《杰克逊堡条约》迫使克里克族交出2300万英亩土地——这片土地后来成为美国最重要的棉花种植区之一。更残酷的是“眼泪之路”:1838年,1.6万名切罗基族印第安人被美军强行驱逐出家园,他们徒步穿越严寒的阿巴拉契亚山脉,前往西部的“印第安领地”,途中有4000多人因饥饿、疾病或寒冷死去,他们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路边,而他们曾经的土地上,很快就种满了棉花。殖民者用枪与刀“清理”了土地,再用锁链运来黑奴,美洲的棉花种植园,从诞生的第一天起,就浸泡着原住民的血与黑奴的泪。
在美洲的棉花种植园里,黑奴的命运比牲畜还要悲惨。每天清晨,监工的鞭子会准时落在黑奴的背上,催促他们去采摘棉花。采摘棉花是一项极其繁重的工作,黑奴们需要弯着腰,在烈日下从棉桃里剥出棉絮,手指常常被棉桃的硬壳划破,鲜血滴在雪白的棉絮上,又被太阳晒干,变成暗红色的印记。种植园主给黑奴定下的“日工作量”越来越高:18世纪末,一个黑奴每天要采摘20磅棉花;到19世纪中期,这个数字涨到了50磅。如果完不成任务,等待黑奴的就是鞭子、脚镣,甚至是死刑。有记载显示,在密西西比州的一个棉花种植园,1850年到1860年间,共有132名黑奴死于过度劳累、虐待或疾病,而这个种植园在这10年里总共生产了约13万磅棉花——平均每生产1000磅棉花,就有1条黑奴的人命被吞噬。
黑奴的劳动,为欧洲积累了巨额的原始资本。从美洲种植园运来的棉花,被送进英国曼彻斯特、法国里昂的纺织厂,用蒸汽机驱动的织布机织成廉价棉布,再被运往非洲和美洲,换取更多的黑奴与原材料。这种“欧洲枪炮→非洲奴隶→美洲棉花→欧洲棉布”的三角循环,让欧洲的资本家迅速暴富。1760年,英国的棉花进口量约为1100万磅;到1850年,这个数字飙升到5.88亿磅,增长了53倍。曼彻斯特从一个小村庄变成“世界棉都”,城市人口从1772年的2.5万人增长到1851年的30万人,而这背后,是无数黑奴在种植园里的血泪。更讽刺的是,欧洲的“工业革命”常常被描绘成“技术进步”的成果,但很少有人提及,正是奴隶制提供的廉价棉花,才让蒸汽机织布机有了源源不断的原料,才让欧洲的资本家有了投资技术的资本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