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公公带来的消息,像一滴冰水落入滚油,在景琰本就烦躁的心湖里炸开。永昌伯……他们竟然敢!竟敢在他眼皮底下,对病中的林夙伸手!那暗格里的密信瞬间变得滚烫,几乎要灼穿木板。一股暴戾的冲动涌上心头,几乎要驱使着他立刻将那证据公之于众,让永昌伯之流万劫不复。
然而,残存的理智死死拽住了他。高公公为何偏偏在此时前来“示警”?是真心担忧林夙安危,还是借刀杀人,想借他之手除掉永昌伯,或者……更深处,是想让他这个皇帝与整个勋贵集团彻底对立?高公公那张白胖脸上深不见底的笑容,让他不寒而栗。
这宫廷,步步皆是陷阱。
他枯坐至天明,眼底布满血丝。晨光熹微中,他看着镜中自己疲惫而阴郁的面容,忽然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。他像一头困兽,被无数条无形的锁链捆绑,每挣扎一下,锁链便收紧一分。太后的慈谕、宗正的奏折、御史的含沙射影、皇后的委婉规劝,乃至高公公看似关切的警告……所有这些,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
而林夙,既是网外的利刃,也是网内让他无法安分的逆鳞。
早朝时,气氛依旧沉闷。几位官员再次提及选秀之事,言辞恳切,引经据典,将皇嗣问题与国运昌隆紧紧捆绑。景琰高坐龙椅之上,面无表情地听着。他的目光扫过下方垂首的众臣,看到了担忧,看到了急切,也看到了隐藏在恭敬下的试探与算计。
退朝后,他独自回到养心殿。首领太监小心翼翼地呈上太后亲笔所书的懿旨副本,以及宗正寺拟定的选秀章程草案。那厚厚的奏本,仿佛有千钧重。
“陛下……”首领太监低声询问,“太后娘娘那边,还等着回话。礼部也在请示,选秀之事是否……”
景琰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沉水香的冷意,以及那密信上淡淡的药味。他想起林夙咳血时苍白的脸,想起他信中所言“罪奴残躯,不足为惜”,也想起永昌伯那可能的狠毒手段。
继续僵持?朝政已近乎停滞,对手已在暗中动作,林夙的处境愈发危险。他这位皇帝若再无所作为,不仅新政夭折,恐怕连身边最后一点温暖和倚仗也要失去。
动用密信?掀起滔天巨浪?在自身权威并未完全稳固,且林夙病重无法全力辅助之时,这无异于一场豪赌。赌赢了,或可震慑宵小,打破僵局;赌输了,便是万劫不复,甚至可能加速林夙的毁灭。
他似乎……别无选择。
“传朕旨意。”景琰睁开眼,眸中已是一片深潭般的沉寂,所有情绪都被强行压下,“遵太后懿旨,依宗正寺与礼部所议,着内务府与礼部共同操办选秀事宜。一应规程,按祖制办理。”
声音平稳,听不出喜怒。
首领太监明显松了口气,连忙躬身:“奴才遵旨。”
旨意传出,前朝后宫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,一种异样的“热闹”取代了之前的死寂。压抑许久的各方势力,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角逐的舞台。
选秀的旨意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,涟漪迅速波及整个京城乃至地方。有适龄待选女子、且有心攀附皇权的家族闻风而动,各种打点、钻营、打探消息的暗流开始汹涌。
景琰冷眼看着这一切。他并未过多干预选秀的具体流程,全权交给了礼部和内务府,只在下意识间,驳回了几个与永昌伯府、代王关联过密的家族递上来的名单。这已是他目前能做到的、最隐晦的反击和坚持。
他依旧每日批阅奏章,处理政务,但效率低下,朝局依旧胶着。他知道,所有人都在观望,等待选秀的结果,等待新势力的注入会如何改变朝堂的格局。
这期间,他去探视过一次林夙。
林夙的病情似乎稳定了些,但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,靠在榻上,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。值房内药味浓郁,掩盖了往日常有的、属于林夙的淡淡墨香。
景琰没有提及选秀,更没有提及永昌伯的试探和高公公的“警告”。他只询问了病情,说了些无关紧要的朝堂琐事。林夙安静地听着,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