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春秋正盛,你们兄弟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,将来更要同心协力,辅佐陛下,稳固我大胤江山才是正理。你说是不是?”
萧景琰感到那目光如同细密的针,无声无息地刺探着他的反应。他维持着脸上的平静,应道:“贵妃娘娘教诲的是,儿臣谨记。”
周贵妃似乎对他的顺从颇为满意,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,话锋却悄然一转:“说起来,景琰你啊,就是性子太过沉静了些。不像宏儿,整日里舞枪弄棒,嚷嚷着要为他父皇分忧,去边疆建功立业。虽说急躁了些,倒也是一片赤子之心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放缓,语调却更显得意味深长:“这宫里宫外,眼睛都看着呢。储君之位,关乎国本,更需德才兼备,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之人。若是终日只知沉溺书画,不同世事,难免惹人非议,觉得……嗯,少了些担当。”
她轻轻叹息一声,像是颇为惋惜:“陛下虽疼爱你,但身为帝王,总要以国事为重,以江山社稷为重。你说是吗?”
萧景琰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了一下。周贵妃的话,句句听起来像是关怀劝导,实则字字敲打,暗藏机锋。她在提醒他,二皇子如何积极进取,而他自己如何“不思进取”;她在暗示他,太子之位并非固若金汤,皇帝的宠爱也有前提;她更是在警告他,安于现状、无所作为,便是“德不配位”。
他抬起眼,迎向周贵妃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,声音依旧平稳:“儿臣愚钝,唯有勤勉修习,以期不负父皇期望,不敢有片刻懈怠。至于外界非议,清者自清。”
周贵妃看着他,笑了笑,那笑容却未达眼底:“勤勉修习是好事。只是有时,太过勤勉,也难免让人多想。觉得是不是……心思用得偏了?”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,“这宫里,风向变得快。今日夸你沉静稳重,明日或许就说你心思深沉了。说到底,安分守己,不出差错,才是最长久的福气。景琰,你是聪明孩子,当懂得本宫的意思。”
暖阁内的香气似乎变得越发浓重,几乎令人窒息。萧景琰感到一股冰冷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,将他紧紧包裹。他放在膝上的手,指节已因用力而微微泛白,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浅笑,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:“贵妃娘娘金玉良言,儿臣受教。定当时刻谨记本分,不敢行差踏错。”
周贵妃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,似乎想从那平静无波的面具下找出丝毫裂缝。片刻后,她终于像是满意了,重新慵懒地靠回软垫上,恢复了最初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:“你能明白就好。本宫也是为你好。好了,云锦就在那边,你去挑两匹喜欢的带回东宫去吧,年轻人,也别总是穿得那么素净。”
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。
萧景琰起身,行礼告退:“谢贵妃娘娘赏赐,儿臣告退。”
自始至终,他的姿态都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。
走出长春宫温暖得令人胸闷的殿阁,秋日微凉的风拂面而来,萧景琰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。他步履平稳地走在宫道上,背脊挺得笔直,只有跟在他身后半步的小林子,能看到他垂在广袖之下那微微颤抖的指尖。
刚才在长春宫内,每一句看似随意的闲聊,都如同一把裹着锦缎的软刀,刀刀精准地戳向他最敏感的神经。周贵妃的“提醒”,与其说是告诫,不如说是一次居高临下的示威和敲打。她在明确地告诉他,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注视之下,他的“安分守己”才是他们乐于见到的。
回到东宫书房,屏退左右。当殿内只剩下他与小林子二人时,萧景琰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,他抬手扶住冰凉的紫檀木书案边缘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他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,试图驱散胸腔间那股郁结的寒意和屈辱。再睁开时,眼底已是一片沉静的暗潮
小林子无声地奉上一杯温热的清水。
萧景琰没有接,他目光投向窗外逐渐西沉的落日,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:“她说的对……安分守己,或许才能活得长久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