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低响起。
景琰直起身,闭了闭眼,将方才那一瞬间涌起的、不合时宜的复杂心绪强行压下。再睁开时,眼底已是一片沉静的寒冰。
他转身,目光如电,扫过跪在地上的方敬之和已然起身、垂手侍立的高永。
“首辅大人,高公公。”他的声音平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,“父皇龙驭上宾,国不可一日无君。当务之急,是稳定朝局,谨防宵小作乱。”
方敬之老泪纵横(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),叩首道:“殿下节哀!老臣……老臣明白!一切但凭殿下吩咐!”
高永则显得更为镇定,只是眼角微微泛红,躬身道:“请殿下示下。”
“父皇……”景琰顿了顿,目光似有若无地再次扫过高永,“临终前,可曾留下遗诏?或是……口谕?”
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。昨夜那卷“伪诏”已被他销毁,但谁又能保证,父皇没有留下其他真正的、或者对他更不利的后手?尤其是……父皇最后指向高永的那一下。
高永身体微微一颤,头垂得更低,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悲伤:“回殿下,陛下……陛下弥留之际,神智已不甚清醒,并未……并未当着老奴的面,留下明确的传位遗诏啊……”他避开了“口谕”二字,只强调“明确的传位遗诏”。
方敬之也连忙道:“是啊殿下,陛下……陛下并未明示。”
两人口径一致,咬定没有“明确”遗诏。
景琰心中冷笑。没有明确遗诏?那父皇最后指向高永是什么意思?是暗示高永知道什么?还是……仅仅是下意识的动作?
他不再追问,转而下令:“既如此,国本大事,不可轻忽。即刻敲响景阳钟,召集在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员,于太极殿前集合。首辅大人,由你主持,稳定朝臣情绪。”
“老臣遵旨。”方敬之叩首领命。
“高公公。”
“老奴在。”
“宫内一应丧仪事宜,由你全权负责。严密把守各宫门,没有本王手令,任何人不得擅离皇宫!尤其是……长春宫(周贵妃居所)和延禧宫(五皇子居所)!”景琰的声音带着凛冽的寒意。
高永心中一颤,知道这是监视与控制,立刻应道:“老奴明白,定当安排妥当!”
“去吧。”景琰挥挥手。
两人如蒙大赦,躬身退出了寝殿。
殿内只剩下景琰和跪满一地的宫人太医,以及龙榻上那具渐渐冰冷的躯体。
景琰缓缓走到窗边,推开一丝缝隙。寒冷的晨风瞬间涌入,吹动他额前的碎发,也让他因一夜未眠而有些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。
东方天际,已隐隐透出一线鱼肚白,但浓厚的乌云依旧低垂,预示着这将是一个并不平静的黎明。
景阳钟沉重而悠长的声音,一声接一声,划破了京城的寂静,也敲在了每一个有心人的心头。
几乎在景阳钟响起的同一时刻,位于皇宫西苑的三皇子府(虽萧景哲已叛逃,但其府邸尚未完全查封,仍有部分属官和仆从被圈禁其中)内,一片隐秘的书房暗室中,烛火跳动。
一个穿着不起眼内侍服饰、帽檐压得极低的人,正对着一位背对着他、站在阴影里的华服男子低声禀报。
“主子,乾清宫传来消息,老皇帝……已经咽气了。”
那华服男子缓缓转过身,赫然正是本该“叛逃投敌”的三皇子萧景哲!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,但眼神却锐利如鹰,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。
“终于……等到这一天了。”萧景哲的声音低沉,“宫里情况如何?”
“太子封锁了乾清宫,方敬之和高永都被控制在里面。刚刚景阳钟已响,想必是召集百官,准备商议……立君之事。”那内侍回道,“我们安插在司礼监的人递出消息,高永那老狐狸,似乎……并未完全遵照主子的计划行事。”
萧景哲眼神一寒:“哦?他敢反水?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