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琰那带着“有限度信任”的旨意和随之而来的、象征性的赏赐,如同两道冰冷的枷锁,沉重地套在了林夙的心上。他没有拒绝那装在锦盒里的血燕和老参,只是让小卓子原样收进了库房深处,仿佛那是什么不洁之物。与之相比,他更专注于手中那一道道不断发出的、冰冷的东厂调令。
调查的网,以东厂为中心,悄无声息却又迅猛地向外蔓延。目标明确:首辅方敬之的门生故旧,代王萧景焕的明暗势力,以及与江淮盐案有牵连的京中勋贵。林夙不再顾忌所谓的“瓜田李下”,也不再刻意避嫌。既然皇帝认为他结党营私,那他索性就让所有人看看,什么才是真正的“党”和“私”。他要将这些盘根错节的反对势力,一根根、一条条地揪出来,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
然而,就在林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场无声的清洗与反击中时,另一场更为直接和血腥的风暴,在远离京城的土地上骤然爆发。
清查田亩,作为新政中触及利益最广、也最为根本的一项,在经历了初期的强力推进后,终于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。在土地兼并最为严重的河东、河北数道,数家根基深厚、与京中勋贵乃至宗室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豪强地主,竟私下串联,武装抗法。
他们不仅拒不配合清丈田亩,更纠结庄丁、佃户,甚至暗中蓄养的死士,伏击了前往当地推行新政的御史和户部官员。冲突中,一名户部主事当场殒命,数名随行官吏、兵丁受伤,钦差仪仗被毁,丈量器具被抢夺一空。
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京城,带来的震动,比之之前的江淮盐户暴动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这一次,甚至无需有人在朝堂上刻意引导,反对新政的声浪便已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至。
“陛下!新政已是天怒人怨!江淮盐乱未平,河东又起刀兵!此非治国之道,实乃取乱之道啊!”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宗室捶胸顿足,几乎要哭倒在金殿之上。
“清查田亩,本是仁政。然执行之人,急功近利,手段酷烈,逼反良民,致使朝廷命官血染乡土!此等行径,与强盗何异?请陛下即刻下旨,停止清丈,严惩相关责任人!”另一位素有清名的御史言辞激烈,直接将矛指向了新政的执行层面。
而更多的人,则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文官班列末尾,面无表情的林夙。
“东厂缉查天下,消息最是灵通。难道对地方豪强如此激烈的反抗,竟毫无预警?还是说……林公公忙于其他‘要务’,无暇他顾?”阴阳怪气的声音,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,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。
“听闻河东那几家,与京中某些勋贵交往颇深……林公公此番在京中大力‘纠察’,莫非是早有预谋,欲借此铲除异己?”更露骨的指控,接踵而至。
景琰高坐在龙椅上,听着的急报,眼前仿佛浮现出地方官员横尸荒野的惨状,心中既惊且怒,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。
他知道清查田亩会触动利益,却没想到反抗会如此激烈,如此血腥。他也知道,此刻朝堂上这些义愤填膺的官员,其中不少人的家族,或许正是那些抵抗清丈的豪强背后的靠山。
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林夙。却见对方微垂着眼睑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仿佛周遭的一切攻讦和质疑,都与他无关。这种异样的平静,反而让景琰心中更加烦躁不安。
“肃静!”景琰猛地一拍龙椅扶手,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,“朝廷命官殉国,尔等不思哀悼、不思剿抚,却在此妄加揣测,互相攻讦,成何体统!”
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,“殉国官员,厚加抚恤。河东乱局,着当地驻军即刻开拔,弹压乱民,保护后续官员安全。至于新政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,最终落在首辅方敬之身上,“方爱卿,你以为如何?”
方敬之持笏出列,神色凝重:“陛下,新政初衷乃为国为民,然执行之中,确有操之过急、手段失当之处,以致民怨沸腾,酿成血案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