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昌伯府外院管事的暴毙,像一根淬毒的尖刺,深深扎进了林夙的心头,也彻底撕开了东厂看似铁板一块的表象。值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被打破后,随之而来的是林夙近乎疯魔的内部清洗。他不再信任任何人,除了从小带在身边、知根知底的小卓子等寥寥数人。所有昨夜接触过那名管事的狱卒、守卫、乃至负责送饭的低等内侍,全部被隔离审讯,诏狱深处传来的惨叫声比往日更加凄厉密集。
然而,内查尚未有明确结果,外部的风暴却已率先裹挟着滔天巨浪,狠狠拍向了紫禁城的最高处——皇帝的御案。
次日清晨,景琰在养心殿西暖阁内,看到了那堆积如小山般的奏章。它们不再是平日里的各类政务汇报,几乎清一色是弹劾本章。朱红的封皮,此刻在他眼中却像是凝固的鲜血,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
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,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健领衔,数十名御史联名上奏。翻开一看,字字如刀,句句见血:
“臣等冒死泣血上奏:窃见司礼监掌印、提督东厂太监林夙,恃宠而骄,滥用职权,残害忠良,荼毒地方……河东之事,本可循吏安抚,徐徐图之。然林夙遣虎狼之师,不分青红皂白,屠戮士绅,抄家灭族,致使地方噤若寒蝉,民怨沸腾,实乃逼民造反,祸乱国家之举!其罪一也。”
“永昌伯府,世受国恩,纵有嫌疑,亦当由三法司会审,明正典刑。林夙竟敢私自调兵围困伯府,如抄家之寇,惊扰内眷,践踏勋贵体统,视国法如无物!其罪二也。”
“东厂诏狱,本为稽查不法,今却成林夙私设之刑场,罗织罪名,酷刑逼供,屈打成招。昨夜更有证人在其狱中离奇暴毙,若非杀人灭口,便是管理无方,如此无能酷烈,何以服众?其罪三也!”
“林夙一介阉宦,蒙陛下信重,本应谨守本分,然其行事张狂,手段酷烈,已致朝野侧目,天怒人怨。长此以往,国将不国!伏乞陛下明察秋毫,收回东厂权柄,将林夙明正典刑,以安天下之心,以正朝纲之纪!”
景琰看着那力透纸背、仿佛带着无尽愤慨的字迹,手指微微颤抖。他放下这本,又拿起另一本,是几位翰林院清流所奏,文辞更显激烈,直接将林夙比作前朝祸国的大宦官,称其“罪孽滔天,罄竹难书”。
再一本,是几位勋贵武将联名,痛陈林夙在河东“滥杀无辜”,其中不乏“为国流过血”的乡绅,要求严惩“阉贼”,以慰“忠魂”。
还有一本,甚至隐晦地将矛头指向了皇帝自身,暗示他“宠信奸佞”,有“昏聩”之嫌,若再不醒悟,恐失天下臣民之心。
一本又一本,言辞或激烈,或沉痛,或迂回,但核心只有一个——林夙必须死。
这些奏章,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,压得景琰几乎喘不过气。他早知道林夙的手段会引来反弹,却没想到会如此猛烈,如此众口一词。他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出于公心,有多少是出于私利被触动的报复,更有多少是隐藏在幕后、如代王、方敬之等人的推波助澜。但他不能无视,无法回避。这是来自整个文官集团、勋贵集团乃至部分宗室力量的共同发声。
他独自坐在宽大的龙椅上,殿内烛火通明,却照不亮他心底的阴霾。林夙送来的那份关于永昌伯府与河东豪强、乃至隐约指向代王的卷宗,还静静地放在御案的另一角。那里面是血淋淋的罪证,而眼前这些,是冠冕堂皇的舆论。
“皇上,首辅方大人、李阁老、刘御史,还有几位国公爷在外求见,说是有要事启奏。”内侍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殿外响起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景琰深吸一口气,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:“宣。”
片刻后,以首辅方敬之为首,七八位重量级的朝臣鱼贯而入。他们个个面色凝重,躬身行礼后,便肃立不语,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。
“诸位爱卿联袂而来,所为何事?”景琰明知故问,声音保持着帝王的平静。
方敬之持笏出列,他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