卒的声音粗哑,像是刻意捏着嗓子。
陈墨低头喝粥时,指尖在碗底摸到一个硬物——是块温热的磁石,石上刻着“墨者已得密匣,今夜三更劫狱”。他心中一紧,嬴傒动作竟这么快,不仅拿到了密匣,还联络了墨家准备劫狱。可这会不会是吕不韦设下的圈套?以那位相邦的精明,不可能察觉不到宗室的异动。
三更天的梆子声刚响过第一下,天牢外突然传来厮杀声。陈墨贴着牢门听去,听见墨家特有的弩箭破空声,还有卫兵的惨叫。他握紧怀中的磁石,准备随时配合劫狱,却见牢门外突然亮起火把,照亮了吕不韦那张含笑的脸。
“陈太史,看来你的同党很心急啊。”吕不韦站在火光中,身后押着几个被捆住的墨家弟子,“老臣早就说过,敢跟相邦作对,就是这个下场。”
陈墨的心沉了下去。果然是圈套。
“把他带出来。”吕不韦朝卫兵挥挥手,“让他亲眼看看,这些自诩‘兼爱非攻’的墨者,是怎么死的。”
陈墨被押到天牢院子里时,正看见嬴傒被按在地上,花白的胡须沾满泥水,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铜匣。几个宗室元老倒在血泊中,显然是劫狱时被伏击了。
“嬴公,何苦呢?”吕不韦蹲在嬴傒面前,用剑鞘敲了敲铜匣,“孝文王的密匣,老臣早就知道了。你以为华阳夫人真会帮你?她不过是想借你的手除掉老臣,再把你推出去顶罪罢了。”
嬴傒啐了口血沫:“乱臣贼子!你以为杀了老夫,就能掩盖伪造遗诏的罪证?天下人都看着呢!”
“天下人?”吕不韦大笑起来,“天下人只认传国玉玺,认这咸阳宫的主人!老臣现在就杀了你,再把密匣烧了,谁还能证明老臣有罪?”他突然收住笑,剑刃抵住嬴傒的脖颈,“说,墨家把赵姬和嬴政藏哪了?”
陈墨心头一震。原来吕不韦早就知道是墨家救走了赵姬和嬴政!他想起那个被灭口的赵商,恐怕也是吕不韦故意放出的烟幕弹,真正的线索,这位相邦早就掌握了。
嬴傒的脖颈被割出一道血痕,却梗着脖子道:“不知道!老夫只知道,你若敢动公子政一根头发,异人绝不会放过你!”
“异人?”吕不韦嗤笑一声,“他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,还敢管别人?”他突然朝卫兵使了个眼色,“把嬴傒带下去,好好‘伺候’,什么时候想通了,什么时候再送他见孝文王。”
卫兵拖走嬴傒时,陈墨看见老宗室的手在袖中做了个奇怪的手势——那是昭王时期军中的暗号,意为“密匣有假,真物在墨者处”。原来嬴傒刚才抱着的是个空匣,真正的密匣早就被墨家带走了!
吕不韦的目光突然转向陈墨:“陈太史,你现在该明白,跟老臣作对的下场了吧?”他缓步走到陈墨面前,压低声音,“只要你说出《秦记》正本在哪,再写一篇‘书同文’的策论,吹捧老臣的功绩,老臣可以饶你不死,还让你继续做你的太史令。”
陈墨看着他眼中的贪婪,忽然觉得可笑:“相邦想要《秦记》,无非是想篡改历史,把自己写成辅弼圣主的贤臣。可你忘了,文字可以篡改,人心却改不了。六国文字虽异,百姓盼一统的心却是一样的——这才是‘书同文’的真意,不是为了让君王钳制思想,而是让天下人能看懂同一份政令,能说同一种道理。”
“冥顽不灵!”吕不韦的耐心耗尽了,“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,老臣就成全你!明日午时,不仅要腰斩你,还要把墨家工坊里的《秦记》正本搜出来,当众烧毁!我倒要看看,没有了文字,你的‘书同文’还怎么实现!”
他转身离去时,火把的光芒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,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。陈墨望着他的背影,忽然想起韩非临终前的话:“秦之强,在知法;秦之险,在弄法。”吕不韦现在做的,正是用秦法做刀,斩除一切异己。
天快亮时,牢房的门又被打开了。这次进来的是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年,手里提着个食盒,竟是墨家在咸阳的据点首领,也是陈墨在都江堰时收的弟子,名叫石匠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