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记得…有一次…也是这么大的火…烧了…烧了好大一片宫殿…”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，如同梦呓，“…琉璃瓦…金柱子…都烧红了…掉下来…砸在地上…砰！好响…”
李玄真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心神，被阿飘这突如其来的、带着画面感的低语吸引了。他微微侧目，看向那个抱着膝盖、身影显得有些单薄虚幻的少女。
“…有人在哭…好多人在跑…喊…喊什么…听不清…” 阿飘的声音越来越低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…天上…有东西掉下来…亮亮的…像星星…但…但是会炸开…好可怕…”
她的虚影随着她的叙述，微微颤抖着，仿佛被那记忆中的恐惧所侵染。
“…然后…然后…有个声音…很大…很威严…说…‘孽障！还不伏诛！’…” 阿飘猛地抬起头，光晕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，充满了惊恐，“…接着…好痛！全身都痛！像…像被撕碎了！然后…然后…就什么都不知道了…”
她猛地抱住头（虚影），发出一声压抑的、如同小兽般的呜咽：“…头好痛！不想了！不想了！都是你这废物本体！弄什么破火！害本仙想起不好的东西！讨厌！讨厌死了！”
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，猛地从石头上跳起来（虚影），对着篝火气呼呼地“呸”了一口（当然没有实质效果），然后嗖地一下又钻回了阵盘里，只留下一句带着哭腔的抱怨：“…本仙睡觉了！别吵我！再吵我…我就…我就拆了这破盘子！哼！”
阵盘微微一震，彻底没了声息。
篝火旁，重新恢复了寂静，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荒原上永不停歇的、如同呜咽般的风声。
李玄真沉默地看着阵盘消失的位置，眉头微蹙。阿飘那些破碎的、充满恐惧的记忆碎片，听起来不像编造。那场大火…坠落的“星星”…威严的审判…被撕碎的痛苦…这似乎勾勒出了一个极其惨烈的画面。这个失忆的剑灵，她的过去，恐怕也充满了血腥和谜团。这让他心中那关于“飞升骗局”的疑云，又浓重了几分。
他收回目光，重新看向篝火。跳跃的火焰，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倒映出两点跳动的金芒。火光勾勒着他新生的、棱角分明的侧脸，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与油滑，只剩下经历生死磨砺后的冷硬与坚毅。
王铁柱不在身边。那个憨厚的、总是一根筋的兄弟，此刻不知身在何方，是否安全？李玄真心中掠过一丝担忧，但很快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下。他必须活下去，变得更强，才能有资格去寻找和守护。
他的视线，最终定格在苏清月沉睡的脸上。篝火的暖光，为她苍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柔和的、虚幻的光晕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，脆弱得令人心碎。就是这张脸的主人，在生死关头，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的身前，用她的一切，换来了他一线生机。
悔恨、愤怒、心疼、以及一种沉甸甸的、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责任感，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，冲击着他的心防。
他缓缓抬起手，不是去触碰她，而是紧紧握成了拳头。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。新生的、蕴含着天雷之力的筑基灵力，在经脉中奔涌咆哮，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心中翻腾的滔天巨浪。
篝火燃烧，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身后的焦黑岩壁上，如同一个沉默而狰狞的巨兽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荒原的夜，寒冷而漫长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李玄真紧握的拳头，缓缓松开。他抬起头，目光穿透跳跃的火焰，望向篝火圈外那无边无际的、吞噬一切的黑暗。那黑暗，如同青云宗高不可攀的山门，如同吴长老狞笑的脸，如同笼罩在仙道之上的重重迷雾。
但此刻，他的眼中，已没有了迷茫，没有了恐惧，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、冰冷刺骨的决绝。
他开口了，声音不高，甚至有些沙哑，却如同金铁交鸣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敲碎了荒原夜的死寂，也敲进了他自己的灵魂深处：
“此仇…不报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