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忽然明白这些品牌差异意味着什么——不是随意更换,是标记。是记录。像实验日志里的编号。
我伸手去碰他左臂上那块泛红最严重的贴纸,想替他换掉。他没躲,只是身体微微一震。
“疼吗?”我轻声问。
他摇头,却又忽然开口:“有一次……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下车库,手里攥着一张纸条,写着‘别相信穿黑风衣的女人’。可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。”
我动作停住。
“还有一次,我在陌生的公寓醒来,冰箱上有便签,写着‘今天是第三天,你还没想起来,他们可能快发现了’。”他苦笑了一下,“我不知道‘他们’是谁,也不知道‘发现’什么。但我逃了出来,走到街上,随便拦了辆车……再睁眼,就在你家门口了。”
我终于懂了。
他不是偶然出现在我路上的。
他是逃出来的。
一次次地醒,一次次地忘,一次次被人重新放进某个计划里,然后又一次次挣脱。
而这次,他遇到了我。
我低头继续清理那处发炎的伤口,动作尽量轻。棉签蘸了生理盐水,一点点擦去渗液。他始终没动,只是在我碰到伤处时,手指会不自觉地蜷一下。
等我重新贴好新的创可贴,他忽然抬起左手,覆在我正在收药的手背上。
掌心滚烫,指节微颤。
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。
我没抽开,任他握着。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我的皮肤,像是在确认某种真实。
“你说你叫阿辞。”我望着他,“可如果这是第七次……那你之前的名字呢?之前的记忆呢?”
他睫毛剧烈抖了一下。
“我不记得了。”他喃喃,“但我记得你的脸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“不是照片里的,也不是偷拍的。是从前就见过的。在一个……下着雨的早晨,你站在早餐摊前,头发湿了一缕,贴在额角。你递给我一杯热豆浆,说‘小心烫’。”
我整个人僵住。
那是去年冬天的事。我在公司楼下发外卖,有个男人站在我旁边等单子。他穿得很贵,但神情恍惚,站在那儿好几分钟都没说话。我多打了一杯豆浆给他,因为看他嘴唇都冻紫了。
他接过时说了谢谢,声音很低。
我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善举。
可现在我知道,那不是偶遇。
那是第六次,甚至更早。
“你早就认识我?”我嗓音发涩。
他点头,又摇头。“我不确定时间,也不确定顺序。但每次醒来,我都会做一些事……像是本能。比如去找一家卖烤红薯的小摊,比如绕到梧桐巷的转角,比如……翻看手机相册里那张你打盹的照片。”
我猛地想起屏报上的日期。
八月十七日。
三个月前。
那时候我们根本没见过面。
“所以那些照片……是你在别的‘醒来’之后拍的?”我问。
他闭眼,额角青筋跳了一下。“我不知道哪次是真的,哪次是幻觉。我只知道,只要看到你,心就会松下来。哪怕什么都不记得,也知道你是安全的。”
我眼眶发热,却不敢哭。
这时候不能软。
我必须记住每一个细节,记下这些创可贴的品牌,记下他说过的每一句话。也许某一天,我能顺着这些碎片,找到把他困住的那个地方。
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,从医药箱底层拿出手机,假装整理照片。镜头对准他手臂上那块最奇怪的创可贴——银灰色底,上面是个断裂链条形状的logo,从未见过的品牌。
咔嚓。
我没让他看见,悄悄存进加密相册。
然后我站起来,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他。 <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