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股烟火气息,初时如游丝,转瞬便化作浓得化不开的霸道香气,钻入每一个饥肠辘辘的溃兵鼻腔。
它带着牛骨熬煮的醇厚,混着辛辣香料的热烈,像一只无形的手,轻轻一勾,便将人三魂七魄都勾了过去。
黄河岸边,晨雾尚未完全散去,将远处的景物染上一层朦胧的乳白。
然而,这片原本应是肃杀萧索的战後之地,此刻却被数十座临时搭建的棚屋点缀得生机勃勃。
这些棚屋有个统一的名字——“归乡驿站”。
驿站前,一口口硕大的铜锅一字排开,底下柴火烧得正旺。
锅中,是翻滚着的赤红汤汁,汤面上浮着一层晶莹的油花,大块的牛肉在其中沉浮,炖得软烂入味。
白白胖胖的手工面条在沸汤中打了个滚,便被捞进粗瓷大碗,浇上一大勺滚烫的红汤牛肉,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香菜。
热气蒸腾,香飘十里。
这便是徐州刘备治下,专为袁绍溃兵设立的“流水席”。
三五成群的溃兵,身上还穿着残破的冀州军服,脸上带着战败的颓唐与长途跋涉的疲惫。
他们小心翼翼地从驿站伙计手中接过那碗比自己脸还大的牛肉面,找个角落的草垛坐下,先是深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把这辈子错过的香气都补回来,然後便埋头“呼噜呼噜”地猛吃起来。
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,左脸上还有一道新结的刀疤,他吃得又快又急,汤汁溅了满脸也毫不在意。
吃到一半,他突然停下,肩膀开始剧烈耸动,大颗大颗的泪珠混着汤水,吧嗒吧嗒地掉进碗里。
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,声音哽咽,却又带着一丝荒诞的笑意:“三年了……整整三年,跟着主公东征西讨,就没吃过一顿饱饭。没想到……没想到这辈辈子第一顿饱饭,竟是在敌国吃上的……”
他身边的同袍默默递过一块乾饼,拍了拍他的背,自己眼圈也红了。
驿站的墙壁,是用草泥夯实的,上面用石灰水刷出了八个醒目的大字:“放下刀枪,田在等你。”
这八个字,比任何刀剑都更有力量。
在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上,徐州富商,如今的左将军从事中郎糜竺,正亲手将一卷卷盖着朱红官印的田契,连同一套崭新的农具,交到前来登记的溃兵手中。
他的声音温和而洪亮,足以让台下数百人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诸位兄弟,凭此田契,可在我徐州境内领取荒田十亩。此田归你户下,可传子孙。使君有令,三年之内,免除一切赋税!此外,每户还可领耕牛一头,种子五斗!”
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,继而是不敢置信的窃窃私语。
十亩地,一头牛,三年免赋……这在苛政如虎的乱世,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糜竺看着众人脸上的疑虑,微微一笑,朗声道:“我知道大家在想什麽。但刘使君托我转告各位一句话——你们不是一无所有的败兵,你们是从屍山血海中活下来的英雄!战争夺走了你们的家园,但夺不走你们活下去的力气。这片土地,就是使君给英雄们的新家!”
“你们不是败兵,是乱世里活着的英雄!”
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,劈开了众人心头积压已久的阴霾。
战败的耻辱,亡命的恐惧,前路的迷茫,在此刻尽数化为滚烫的热泪。
“噗通”一声,台下一名溃兵扔掉手中的面碗,直挺挺地跪了下去,朝着高台上的糜竺,也朝着他身後代表的刘备,重重磕了三个响头。
他抬起头,满脸泪痕,嘶声大喊:“草民谢使君活命之恩!”
他这一跪,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。
台下黑压压的人群,成片成片地跪了下去。
他们中许多人解下腰间早已残破的佩剑、断刀,犹豫片刻後,猛地将其折断,然後双手刨开脚下的泥土,将这跟随了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