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,这份策论,静静地摆在了丞相曹操的书案之上。
程昱府邸内,气氛凝重如冰。
他看着心腹送回来的消息,气得浑身发抖,一掌拍在桌案上:“我就知道!此策绝非奉孝手笔!其心可诛!其心可诛啊!”他本想当即付之一炬,将这祸胎彻底销毁。
“大人三思!”一旁的亲信连忙劝阻,“此策来路诡异,如今已呈至丞相案头。您若此时派人毁策,万一消息走漏,丞相会如何想?他恐怕会疑心是大人您嫉妒郭祭酒,故意销毁其遗策,甚至……疑心这策论背后有您的影子。”
程昱脚步一顿,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。
他明白了,这是一个死局。
无论他做什么,都会陷入被动。
他猛地一跺脚,眼中满是血丝,嘶声道:“好个刘备!好一条毒计!这是要逼死郭奉孝,更是要离间我等君臣之心!”
然而,为了自保,他别无选择。
他只能亲自再上一道奏疏,附在那份策论之后,言辞隐晦地写道:“郭祭酒近来病势沉重,偶有咳血不止,神志或有不清,言语间或有错乱,还望丞相明鉴。”
丞相府,书房内。
曹操指节轻叩着那份笔法雄奇、字字诛心的策书,面沉如水。
他一字一句,足足看了三遍。
那笔迹,确实是郭嘉的风格,那种睥睨天下的狂气,也确实有几分郭嘉的影子。
但里面的内容……
“传郭嘉。”曹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半个时辰后,郭嘉在侍从的搀扶下,咳着血走进了书房。
他面色蜡黄,眼窝深陷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。
当他看到曹操递过来的那份《九策安天下》时,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成两道利剑。
他只扫了几眼,便气得浑身发颤,猛地将竹简掷于地上,怒吼道:“此乃何方庸人妄言,竟敢冒我郭嘉之名!丞相,嘉追随您十年,何曾有过此等短视之见!废屯田?重门阀?此乃自掘坟墓之道!伪作此书之人,当诛九族!”
他的愤怒是如此真实,以至于连空气都在震动。
曹操看着他激动的样子,脸上露出一丝微笑,上前扶住他:“奉孝息怒,孤自然是不信的。区区一份伪作,何至于让你动此肝火。”
他口中说着“不信”,但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里,一闪而过的疑虑之光,却比任何刀锋都要锐利,深深刺痛了郭嘉的心。
郭嘉回到府邸,当即不顾病体,奋笔疾书,连夜写了三篇驳策,引经据典,将那《九策安天下》批驳得体无完肤。
次日一早,他便将这三篇心血之作呈于朝堂。
曹操览毕,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,温言道:“奉孝病中,犹思国事,孤心甚慰。只是……何须如此急切?一篇狂悖之言罢了,不值一提。”
那语气,与其说是安抚,不如说是一种疏离的客套。
当夜,郭嘉府。
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,照在他枯槁的脸上。
他独自坐在灯下,面前摊开的,正是他自己呕心沥血写就的三篇驳文。
他看着,看着,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。
“何须如此急切?”他喃喃自语,模仿着曹操的语气,笑声却越来越大,越来越凄凉,“是啊……何须如此急切?因为在主公心里,我已经是个急着在死前证明自己的疯子了……”
他望着铜镜中那张陌生的、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脸,眼中最后的光彩渐渐熄灭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狂的决绝。
“连主公,也开始看我不顺眼了么?”
他忽然一把抓起桌上的驳文,狠狠地撕成了碎片,纸屑如雪花般飘落。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!好!好得很!”他狂笑着,将毛笔猛地掷于地上,墨汁四溅,“既然你们所有人都想我死……那我,就死给你们看!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