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卷《烬策》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。
他本以为人性本恶,世间唯有以毒攻毒,以火焚世,方能迎来新生。
可坛上发生的一切,却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他内心的荒芜与可笑。
他看到刘忙即使在昏迷中,嘴唇依旧在无意识地翕动,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:“士元……策……不能烧……百姓……在等……”
庞统的心猛地一抽。
就在这时,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,捧着一卷磨损严重的竹简,步履蹒跚地走到高台下,仰头对他喊道:“先生!凤雏先生!这是您十年前写的‘冬赈策’!我们……我们按照您说的法子,自己改了三处不合时宜的地方,就靠着这个,去年冬天,咱们坞堡多救了三百条人命啊!”
老者说着,恭敬地将竹简举过头顶。
庞统一震,那双看透世事的凤目中,第一次涌上了滚烫的湿意。
他缓缓跪坐下来,泪水终于决堤。
他烧书之时,以为天下已无药可医,自己开出的方子,也终将是无用的废纸。
可他没想到,在他放弃的时候,这些他视作“愚氓”的百姓,竟自己学会了看病,自己配了方子。
“我以为天下无药可救……”庞统喃喃自语,声音哽咽,“原来……是你们自己,给自己配了方子。”
坛心,蒲元的身影如同一尊不知疲倦的铁匠神。
他以那片破碎的“忠”字鼎片为核心,将熔化的西凉精铁、坚韧的蜀地铁线麻、柔韧的荆楚慈竹丝,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古法融合,重新铸成了一盏灯。
灯的形态古拙,仿佛就是那尊小鼎的缩影,蒲元称之为——“心鼎灯”。
他将灯置于祭坛中央,毅然划破指尖,以自己的心头血为引,点燃了灯芯。
刹那间,一束并非明黄,而是流质黄金般的火焰冲天而起。
那光芒并不刺眼,却有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仿佛能照进人的心底。
光芒笼罩下,刘忙心口处那原本黯淡的金流,竟微微涌动起来,在他身后,一尊破碎的巨鼎虚影若隐若现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。
【“执念共鸣”效果提升,“民愿共振”效果叠加,鼎心境修复进度:23%】
小鼎精魄高高举起手中的残片,声音里充满了骄傲与激动:“王的心,比鼎还硬!”
长安城外,数万铁骑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,铁甲与寒风摩擦,发出肃杀的低鸣。
马超身披银甲,立马于阵前,他身上那件华贵的锦裘披风早已不见,取而代之的,是露出手臂上那个粗糙的臂章,上面“同田军”三个字,在火把的映照下,仿佛在燃烧。
大军早已抵达,却迟迟没有接到进攻的命令。
一名传令兵策马而来,焦急地问:“将军,为何还不攻城?城中必有内应,此时不攻,更待何时?”
马超没有回答,只是沉声问道:“坛上,可有挂出我大哥‘同田同命’的旗帜?”
传令兵一愣,随即摇头道:“回将军,未见旗帜。但是……但是坛下的百姓,自发用田里的麦穗,在地上铺满了‘同田同命’四个大字,几乎……铺满了整个祭坛周围。”
马超闻言,身体微微一震,他缓缓闭上了双眼。
脑海中浮现出刘忙那张永远带着三分惫懒、七分真诚的脸。
大哥不信天,不信命,甚至不信权位,他唯一信的,就是他们这些一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兄弟。
可自己呢?
自己却因为几句谣言,因为所谓的“大局”,就对他生出了疑心。
他猛地睁开眼,从亲卫手中夺过一囊烈酒,拧开塞子,将酒液尽数倾倒在身前的黄土地上。
“此酒,祭我马超的疑心!”他声如洪钟,响彻三军,“从今往后,我只信我亲眼所见,亲耳所闻,再不信他人搬弄之口舌!” <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