秀的小脸上,最后一丝属于孩童的轻松彻底褪去,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凝重。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,下颌的线条也绷紧了。
“能量积聚速度……指数级增长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用的是快乐星球特有的、音节快速而清脆的语言,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。他指尖飞快地在幽蓝光带上划过,调出历史对比数据模型。几个呼吸间,一个清晰的结论如同冰冷的铁块,沉甸甸地落在他心头——一场强度远超普通夏季雷暴的雷阵雨,将在数小时内,确切地说,极有可能在夜深人静时,毫无缓冲地降临此地。其强度,足以唤醒最深的恐惧记忆。
这个念头像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。艾克猛地抬起头,目光再次投向对面那扇挂着浅蓝色碎花窗帘的窗户。这一次,他的眼神锐利如刀,穿透了逐渐浓重的暮色和紧闭的窗玻璃,仿佛直接看到了窗内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他记得太清楚了。那是在快乐星球的儿童适应性训练基地,他们大概只有六岁。也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,训练基地的模拟环境系统突然失控,强度远超设定。一道刺目的模拟闪电撕裂了休息舱的观察窗,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、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模拟雷暴轰鸣。当时艾雪就坐在靠窗的位置,巨大的声响和刺目的闪光瞬间将她吞没。艾克当时在房间的另一头,却清晰地“感受”到一股纯粹的、几乎冻结灵魂的恐惧洪流,从艾雪的方向汹涌而来,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。那种冰冷的、绝望的震颤感,如同烙印,深深刻在了他们共同的心灵感应底层。从那以后,无论模拟训练还是后来在星际航行中遭遇真实的宇宙风暴,只要是剧烈轰鸣的雷声,总能轻易唤醒艾雪心底那沉睡的、源自幼年的巨大恐惧。后来8岁那年,艾雪亲口告诉他,艾雪自己的父母就是在雷雨夜牺牲的
艾克迅速收起了桌上的仪器,那幽蓝的光带和旋转的云团模型瞬间消失。他拿起桌面上静静坐着的团团,用力捏了捏它软软的、填充饱满的肚子,仿佛要从中汲取一点力量,然后果断地把它塞进了自己的睡衣口袋里,小小的熊猫脑袋正好露在外面。接着,他动作利落地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蓝色格子睡衣换上。
做完这一切,他走到门口,深吸了一口气,拉开门,走了出去。走廊里空无一人,异常安静,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发出轻微的回响。他快步走下楼梯,目标明确——宿舍楼一楼的宿管值班室。
窗外,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,墨汁般的乌云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。空气闷热得如同凝固的胶体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湿意。宿管值班室的窗户透出暖黄色的灯光,在沉沉的暮色里显得格外醒目。
艾克走到值班室门口,抬手轻轻敲了敲门。
“请进。”一个温和的中年女声从里面传来。
艾克推门进去。宿管王阿姨正坐在桌边,就着台灯的光线织一件米白色的毛衣。她抬起头,看到是艾克,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:“是艾克啊?怎么了?有事吗?”她认得这个总是很安静、但眼神格外清亮懂事的男孩子。
艾克站在门口,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。他抬头看着王阿姨,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,清晰地映着台灯的光点,却似乎竭力压抑着某种深藏的忧虑。他开口,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,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:
“王阿姨,我妹妹艾雪……她一个人在宿舍。”他顿了一下,似乎在组织语言,“她……她特别害怕打雷。很小的时候,经历过一次很吓人的雷雨夜,被吓坏了,留下了阴影。”他尽量用十岁孩子能表达清楚的语言描述着,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睡衣口袋的边缘,团团的绒毛触感从指间传来。
“现在,”艾克的目光投向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,“马上就要下大雷雨了,天气预报也说了。我担心她一个人……”他抿了抿嘴唇,后面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,但眼神里的担忧和恳求却无比真挚,“王阿姨,能不能……让妹妹今晚到我宿舍来?我那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,我保证……我们会很安静的,就是……不想让她一个人害怕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