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只爷爷编的竹篮,篮沿补过三回,竹篾的断口处包着布,是当年哑女一针一线缝的。
入夏时,法国留学生带着翻译来了,身后跟着群金发碧眼的人,扛着摄像机在竹林里转。竹悦穿着竹布旗袍,领口别着竹制的胸针,给他们讲竹篾要浸三遍桐油才不生虫,讲着讲着蹲下身,捡起片竹簧演示:“你看这纤维,像人的筋骨,得顺着劲才不折。”
镜头对准哑女的手,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捏着竹丝,三缠两绕就成朵竹花,留学生们凑着看,快门按得比蝉鸣还密。结巴爹坐在竹荫里,看着这光景,突然对竹安说:“当……当年你爷说,竹……竹子能过洋,我……我不信……”话没说完,自己先笑了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。
竹乐放暑假,天天泡在记忆馆,给参观者当小向导。他脖子上挂着竹制的讲解牌,牌坠是自己编的小竹鱼,说起那些旧竹器的来历,比课本还熟:“这木马的轮子,是我叔当年用竹节做的,滚起来不硌地……”有个戴眼镜的教授问他:“你长大想编竹器吗?”竹乐挺挺胸:“不,我想造竹制的飞机,带着竹器飞遍全世界。”
这话逗笑了所有人,竹安听见了,正给新收的徒弟示范劈篾,竹刀在他手里像活的,竹片裂开时“啪”地一声,薄得能透光。他抬头看儿子,竹乐正踮脚给竹宁摘竹叶,俩孩子的笑声惊飞了竹梢的麻雀,那雀儿扑棱棱掠过玻璃柜,影子在五代人的手作上晃了晃,像串流动的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