袖垂地,姿态柔曼。木纹被抛得细致,眼角一点朱红,像含着生气。
右侧,金锦儿半跪在地,丝弦牵连着乐池那一列乐师木偶。
胡琴低吟,琵琶相和,鼓面被木槌轻触,声微而深。箫笛木偶静立其中,竹管悬与唇边,似在无声而奏,又似在聆听同伴的节拍。
靠墙的案几上,琴、鼓、磬依次陈列,铜边映着光,微微闪烁。
空气中残着木香与铜气,声息微颤,仿佛整座厅堂都在随那未尽的音律轻轻呼吸。
空席上,邬灵儿捧着素色曲谱,指尖沿着墨痕轻轻划过,像在听那声息是否对拍。
听见脚步声,她回首一笑,手上动作未停:“几位来得早了,此刻只在调音。待到夜深,才好听戏。”
皇甫流云听得一怔。
昨夜金锦儿说要让姐姐演一出“京城花再多银子也看不着的好戏”,他原只当她玩笑。
此刻看她专注的神色,丝线缠在指间,机关转动有节,竟真像筹谋多日。
邬灵儿看了他们一眼,笑着摆手:“你们且下去罢,这些线一扯一收,怕绊着眼。待到夜里,万籁俱寂,就能瞧见真正的好‘戏’了。”
她语气温婉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寸。
谢忘川微一点头,扯了扯两人的衣袖。三人退至廊口,风声随之下坠,带着几缕琴弦余音,绕在衣角不散。
乐声在身后一点点隐去,阳光却愈发亮。海上正午,天色如洗,浪花在船舷处炸开,潮雾折着光,远处一片耀白。
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,皇甫流云举手挡了挡,视线顺着甲板滑向舱门旁,南星正立在那口盛着幽煌残骨的木桶前,神情怔怔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岳清澄的声音从旁传来,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斥意。
南星回头,声音平淡:“只是看着放在这里碍眼,想换个地方。”
话未落,虞春花缓慢而有力的声音从背后响起:“别碰它。尸腐之气须得暴晒三日才会散尽,沾到身上,就不好了。”
南星手一滞,抿唇退开一步,低声应:“哦,知道了。”
她转身迈步,岳阑珊却忽然上前,一把扯住她的手腕,目光慌乱得发颤:“姐姐,你怎么在这个身子里?你病了!”
歪着头,神情古怪地盯着南星的脸,又转向虞春花:“婆婆,您帮她看看!”
“郡主,你抓疼我了。”南星神色骤冷,猛地甩开她的手。
她下意识的拉起并不存在裙摆,刚起身,岳清澄已跨前一步拦在身前,眉峰紧蹙:“有古怪。你到底在隐瞒什么?”
南星抬眸直视他,声音陡然拔高:“能有什么古怪?要说古怪,恐怕不是我吧?清澄,我们先前在岛上互帮互助,今日为何处处针对我?”
岳清澄的神情一僵,那夜的旧事忽地浮起,她一时语塞。
南星冷笑,语气更冷:“只因那邪魔的一句胡言?郡主请斟酌清楚,我真的一无所知。”
她又扭头看向岳阑珊,神色带着厌意:“至于阑珊郡主癔症发作时的话未必可信,还请你好生照看。”
“不不不。”虞春花的眼神在几人间转动,她的目光落回南星身上,低低开口:“阑珊郡主方才说的,并不像妄语。”
她上前两步,神色由缓转凝,从法囊中摸出那枚牛角挂件。左手扣住南星的手臂,右手拇指摩着角尖,突地在她眉心重摁下去。
“婆婆,你做什么!”南星惊声挣扎。
甲板上众人纷纷回首,只见虞春花手势如电,右手拇指已印在南星眉心。
她垂眸盯着南星,喃声低诵,语气满是诧异:“好古怪……这身子里竟住着两个魂。你这寄魂复生之人,竟能主宰这具形骸……可怜那个小鬼,还甘愿与你共生。”
众人似觉连风都静了。甲板上一片死寂,正午的阳光烈得刺眼,映得南星的脸一片惨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