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旨太监的緋袍掠过將军府的门槛,陆奎为首,眾人跪迎。
陆欢歌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,强忍痛楚艰难起身。
宣旨太监笑盈盈开口,“陆小姐,圣上特諭,允小姐坐受听旨,免除拜礼。”
陆欢歌受宠若惊,由丫鬟搀著坐回软椅。
抓紧扶手,缠藤在柔嫩的掌心压出深深印痕。
陆欢歌屏住呼吸,不再低头遮掩颈间的青红伤印,挺直腰板,下巴微抬,神情郑重得不像在领圣旨,而是在迎接开启尊贵余生的金钥匙。
真该让陆未吟过来看看。
本想毁了她,没想到反送她御赐殊荣,陆未吟要是知道,肯定会气得吐血。
陆欢歌畅快的想著,太监高亢尖细的嗓音已经响起。
慢半拍回神,就听到他念:“……毓质名门,秉德温慧。適秋獮大典,偶遭兽兵唐突,深軫朕怀。念尔父克勤持事,特沛殊恩。”
来了来了。
陆欢歌目光热切滚烫,微微倾身,仿佛这样就能更早一点听到。
“赐封陆欢歌为静贞郡主,载入宗室副册,仍沿其姓……”
泪水在一瞬间涌上眼眶,陆欢歌双手卸力,身子沉入软垫,喉间溢出一声幼猫般的呜咽,又急急咬住唇瓣咽下。
终於等到了,她是郡主了!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疼得真切,才敢相信这不是一场幻梦。
耳畔嗡嗡作响,太监的声音变得悠远縹緲,完全听不清了,唯有『郡主』两个鎏金的字,在脑海里一声响过一声地迴荡。
不知过了多久,传旨太监终於收拢圣旨递过来,“陆小姐,接旨吧。”
陆欢歌颤抖著双手接过,喜极凝噎,“臣女陆欢歌,深谢圣上隆恩。”
传旨太监眼中闪过疑惑,几不可查的摇摇头,连陆奎递来的『茶钱』都没要就带著人走了。
陆欢歌攥著圣旨的指尖微微发白,滚烫的泪珠接连砸在黄綾上,洇开金灿灿的晕痕。
满心沉浸在得偿所愿的狂喜中,丝毫没有察觉到陆奎脸上悲喜参半的复杂神情。
陆奎让人將她抬回房间,屏退左右,微颤的手落在女儿纤薄的肩头。
陆欢歌仰头望著他,秀丽的脸上泪痕晶透,“父亲,您看到了吗女儿现在是……”
一下子想不起封號,她展开怀里的圣旨翻找。
眸光一凝,看到了,静贞郡主。
静贞……陆欢歌不喜欢这个封號。
目光往旁边一窜,『自梳入奉心堂终身修行』几个字陡然落入眼底。
陆欢歌看了一遍又一遍,直看到每个字都变得陌生。
她一手举起圣旨,一手拉扯陆奎,“父亲,不对,圣旨不对,你看。”
什么自梳
什么奉心堂
什么修行
她现在是金枝玉叶的郡主,自什么梳修什么行
陆奎按住她的肩,厚唇微微颤动,半晌后艰难开口,“圣旨没错。”
“怎么会没错不是赐封我当郡主吗为什么要自梳,为什么要去修行”
陆欢歌愤然將圣旨摔到地上,满脸狰狞的嘶吼质问。
她可以不嫁高门,可绝不守著什么狗屁奉心堂了却残生,她不服,不甘,更不愿。
摔弃圣旨等同藐视天威,儘管没有旁人,陆奎还是一脸惊慌的將圣旨捡起来。
他原是心疼女儿的,这会儿不禁有些恼了,“出了这样的丑事,除了自梳修行,你还想如何”
高祖年间便是如此,恩威並济,既给尊荣以作安抚,又让受辱小姐自梳修行,以彰其持戒如灯守心如玉之贞德。
陆欢歌直愣愣的盯著他的眼睛,浑圆乌黑的瞳孔寸寸灰败下去,只剩虚无空洞。
喉咙里像是被人灌进一盏滚茶,皮翻肉绽的粘住,久久说不出话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