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角辫的小姑娘又来了,手里攥着片带露的荷叶,叶心盛着颗亮晶晶的露。“我要织群早起的雀,”她把荷叶往织机旁一放,露水顺着叶边滴在布上,洇出小小的圆,“用朝霞线织羽,星砂线织喙,让它们在梅枝上跳,喊太阳快点爬。”楚昭蹲在她身边,帮她把混了草籽的朝霞线穿进露梭,少女的手指被露浸得发凉,他便用掌心焐着她的手走线,两人的影子投在“归墟续篇”上,像两株沐着曦光的槐。
清晨的太阳越爬越高,在织天坊的布面上投下片暖辉,新纹在光里泛着润,像浸在露与光里。楚明织的露珠在竹枝间坠成串,银线的亮随露落,像碎镜在撒;阿依古丽的朝霞线在雀羽上织了些斑纹,粉绒的色在曦光里发暖,像藏了点日的热;周明远用露梭织的曦痕在布面铺成带,从星湖一直绕到仓顶,星砂的光让带像在流,仿佛能看见太阳在走。
“阿禾的信上说,”兰珠借着曦光翻着信纸,纸上的字被露水洇得发柔,“漠北的晨露带着草气,孩子们把‘归墟续篇’的拓片铺在帐篷前,说晨露透过拓片,布纹里的星砂会在地上印出光路,像给牧民指了放牧的方向,连最野的马都顺着痕走。”她把信纸往露梭上一压,晨风带着纸角擦过梭身,像在和曦痕应和,露出背面画的小雀,翅膀上的纹是用朝霞线绣的,在光里闪。
楚明看到小雀,突然抓起露梭往梅枝上织,用朝霞线和星砂线拼了只雀的剪影,翅尖沾着点露白,曦光一照,光痕就颤,像真的在抖翅。“给早起雀找个伴,”少年笑着说,“有露的地方,该有会喊太阳的念想。”
阿依古丽的晨花蜜线跟着织过去,在雀旁织了圈细细的光晕,用朝霞草汁线绕了五圈,星砂的光让晕像在喘,仿佛能看见雀在呼吸。“撒马尔罕的老织娘说,”少女的指尖在光晕上顿了顿,光痕让晕像在笑,“露会润路,线会铺路,不管多干,织在布里的露水都能润路。”
日头渐高时,晨露慢慢收了,“归墟续篇”的新纹在阳光下泛着暖。露痕的润缠着竹的青,雀羽的粉混着曦的金,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织的雀群在光里跳,朝霞线的翅带着星砂,像把曦光都收进了羽里。晨风卷着草香,吹得织天坊的丝线轻轻晃,花蜜香、草香、露香混在一起,让整幅锦都像浸在晨酿里。
波斯少年要带着商队往回走了,驼峰上的毡包被太阳晒得发暖,里面装着“露润新篁”的拓片,是用晨露拓的,纸页上的露纹还带着点潮。“告诉撒马尔罕的老织娘,”楚明往他手里塞了把朝阳草的种子,“这籽在布上发芽,也在晨露里发芽,到了正午就一样壮。”
阿依古丽把那张露养纹残片放进毡包:“让她们摸摸,晨露的织机声,是线在跟露说话,说够了就跟着露走,走到哪哪就发芽。”
兰珠提着空碗往回廊走,朝霞草的香还沾在指尖。周明远扛着织机往工坊去,露梭里的残露在阳光下闪着碎光。小石头把荷叶里的露倒进后院的花池,书箧上的琉璃珠在曦光里滚出串响,像在数着露留下的痕。
楚昭最后一个离开织天坊,转身时,阳光顺着“归墟续篇”的新纹漫开,露痕的柔、雀羽的艳、曦光的暖在光里融成一团,像把漠北的晨、中原的露、西域的霞都织进了这块布。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追出来,手里举着她织的雀群,影子在阳光下晃,像群真的雀,正跟着波斯少年的驼铃声,往日头高升的远方去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