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打破了现场令人窒息的沉寂,他伸手指向那双手,“观此双手,绝非常年劳作、受苦受累之辈,倒像是文人书生或者是账房里记账先生。”
赵雄闻言,魁梧的身躯微微前倾,凑近细看。他伸出带着粗厚茧子的手指,虚悬在尸体手背上空比划了一下,又看了看自己因常年练刀而骨节粗大、疤痕遍布的手掌,面色愈发凝重,缓缓颔首:“小乙眼毒。此言有理。”
得到了头儿的认可后,林小乙目光继而投向尸体的双脚。他示意吴文帮忙,小心翼翼地褪下那双沾满泥污的破旧布鞋。鞋底的磨损程度出乎意料的轻微,袜子上虽沾了泥,却也未见脚趾或脚跟处有常见的破洞。他再次起身,目光落回那身粗布衣服上,伸手在衣料的纹理间仔细摩挲,感受着那粗糙的质感,随即,他做了一个让郑龙微微侧目的动作——他凑近衣衫的领口和袖口处,轻轻嗅了嗅。
“衣衫是廉价的土布,浆洗过,但……”他微微蹙眉,似在分辨那微弱的气味,“其上几乎嗅不到长期劳作浸染的汗渍与油垢之气,反而……有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,以及……一种衣物长久存放于箱柜之中,沾染的、若有若无的霉味与樟木气息。”他沉吟着,语调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推断,“此衣,不似其日常穿着。倒像是……为了掩人耳目,临时换上的。”
吴文此时也已完成了初步的检验,他脱下手套,沉声补充,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的心弦上:“依尸僵程度与地上血迹干涸状态判断,死亡时间约在昨日子时与丑时之间。致命伤无疑在颈项,然则……”他顿了顿,指向那狰狞的断口,“切口处皮肉翻卷,创缘极不整齐,骨骼断裂处亦有多次劈砍的痕迹。绝非利刃一挥而就。凶手要么气力不济,要么……行凶之时心慌意乱,手法滞涩。此外,尸体周身,除颈部创伤外,并无明显搏斗所致的淤青、抓痕或防御性伤口。”
一个身着底层百姓服饰,却拥有一双文弱之手的尸体;一个被如此残忍地斩首,现场却似乎并未发生激烈抗争的受害者;一个被抛弃于乱葬岗这等污秽之地,偏偏最该存在的头颅却神秘失踪的现场。
迷雾锁身份。 死者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?是隐匿市井的账房先生,还是落魄的文人书生?凶手为何要采用斩首如此酷烈的方式?是源于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,意在惩戒或泄愤?还是说,那不知所踪的头颅本身,就隐藏着某个必须被彻底掩盖的、惊天动地的秘密?取走头颅,是为了阻止旁人辨认,还是……另有更诡异、更难以言说的用途?
所有的疑问,如同这乱葬岗上终年不散的阴霾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,几乎令人喘不过气。这起突如其来的无头尸案,从揭开序幕的第一刻起,就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、深入骨髓的诡异。
赵雄深吸了一口冰凉的、带着腐殖质气味的空气,猛地挺直了腰板,目光如电,扫过麾下三名各具特色的得力干将。他知道,一场硬仗,才刚刚开始。
林小乙也随之站起身,他的目光越过荒芜的丘壑,投向远方那在晨曦与薄雾中若隐若现的、平安县低矮的城墙轮廓。他清楚地知道,要拨开这重重迷雾,探寻被掩盖的真相,第一步,也是最关键的一步,就是必须为这具沉默的、无头的残躯,找回他失落的名字与身份。而这破局的第一步,线索或许就隐藏在这平安县内,那些近期莫名消失的、可能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人之中。调查,必须立刻开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