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音沉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洞回响,与周围实心木料的坚实触感截然不同。
他心中了然,俯下身,修长的手指沿着桌腿内侧细细摸索,指尖感受着木质纹理的细微变化。忽然,他在靠近桌腿与桌面榫卯结合处,触碰到一个米粒大小、微微凸起的木质结节。他试探着用指尖用力一按。
“咔哒”一声极其轻微、却清晰可闻的机括弹动声响起!只见桌侧那道隐秘的接缝处,悄然弹出一个仅有寸许厚、书本大小的薄薄暗格。
暗格现玄机。
暗格之内,并无预料中的金银珠宝或地契银票,只有一本更薄、以某种韧性极佳的特制桑皮纸装订成的小册子。册子封皮空白,入手微沉。林小乙小心翼翼地将册子取出,在桌上轻轻翻开。里面的内容,让围拢过来的众人瞳孔皆是一缩!
册子上记录的,并非银楼明面上那些光鲜亮丽的金银收支,而是一串串看似毫无规律的字符、代号与数字组合,排列得密密麻麻,间或夹杂着一些简化到极点的地名或称谓,如同天书鬼符,令人摸不着头脑。
“这是……暗账?”吴文凑近细看,清瘦的脸上布满凝重,他指着那些古怪的代号和数字组合,“此种记录方式,绝非商业通用账法,更像是一种精心设计的密码。若无对应的密码本,想要解读,难如登天。”
林小乙没有说话,他只是快速而沉静地一页页翻阅着,那双清澈的眼眸中,瞳孔微微收缩,强大的记忆力和与生俱来的模式识别能力在此刻运转到了极致。虽然无法立刻破译全部内容,但他敏锐无比地捕捉到了几个反复出现、笔触略显加重的关键代号,以及几笔数额巨大、流向明确指向州府乃至更远方向的资金记录。这些款项的标注语焉不详,含糊其辞,诸如“购材”、“献仪”、“西山杂支”之类,绝非正常银楼生意往来应有的名目。
“鹤唳三更,羽落西山…货银三千两…” 当他翻到其中一页,看到这句夹杂在数字之间的、如同谶语般的记录时,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出鞘!这“鹤唳”、“羽落”,与之前那起牵扯甚广、险些动摇州府根基的私矿案中,幕后势力使用的“鹤羽”、“云鹤”等代号何其相似!而“西山”,更是直接指向了私矿案的核心区域!
“周旺绝非普通账房,”林小乙“啪”地一声合上账本,声音沉凝如水,带着穿透迷雾的笃定,“他真正负责记录的,是‘永昌银楼’——或者说,是隐藏在这银楼招牌背后,那张庞大而隐秘的关系网——某些绝对不可告人的核心资金往来。这本暗账,记录的便是这些来路不正、去向不明的黑钱流向,其中很可能就包括了用以支撑西山私矿运转、打点上下关节、乃至进行其他非法勾当的巨额资金!”
他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赵雄,一字一句地得出结论:“死者因常年接触并亲手记录这些核心机密,早已身陷这巨大的利益漩涡之中,无法自拔。他或许是无意中窥见了某个足以让幕后黑手万劫不复的秘密,或许是因良知未泯而心生退意,甚至可能……是早已察觉到危险,想以此暗账留下某些制衡的证据。无论出于何种原因,他都已成了必须被彻底清除的隐患。取走其头颅,不仅是凶手残忍酷烈的报复手段,更是为了确保他永远无法再开口指认,或许……也是为了搜寻他可能另外藏匿的、比这暗账更关键的证据,比如,那本至关重要的密码本!”
银楼藏秘语,这秘语关乎着一个庞大的黑金网络与一桩血腥的谋杀动机。
一条因账目引发的杀身之祸,终于显露出其背后深不见底的黑暗轮廓。周旺的死,不再是孤立的仇杀或偶然的劫掠,而是其身份与行为,已然触及了某个庞大利益集团最敏感神经的必然结果。而这本静静躺在桌上、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加密账本,既是一把可能通往最终真相的钥匙,也像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引爆、将靠近者都炸得粉身碎骨的炸药桶。
调查,已然进入了更危险、更诡谲,却也更加接近风暴核心的未知领域。前方的每一步,都可能踏中精心布置的陷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