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主簿那枚鲜红刺眼的手印,牢牢地摁在了厚厚一叠供词的最末一页,如同一个沉重的句号,也像一道揭开新篇的烙印。这份凝聚着阴谋、背叛与鲜血的卷宗,如同一块千钧巨石,被投入了平安县衙这潭看似平静、实则暗流涌动了太久的深水。巨大的波澜伴随着泥沙翻滚而上,但待一切沉淀之后,留下的,是衙门上下多年来未曾有过的透彻与清明。那股无形中弥漫在廊檐柱础之间,让人彼此猜忌、说话都得留着三分的压抑之气,随着秦永年这颗盘踞最深毒瘤的彻底剜除,终于烟消云散,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许多。
后衙书房内,李县令捧着那份由赵雄亲自呈递、吴文精心整理、条分缕析的详实案卷,手指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后怕是一阵接一阵的寒流——自己治下,竟被渗透得如同筛子,若非及时发现……他简直不敢深想。庆幸则是一股滚烫的热流——终究是发现了,拔除了,而且,是在自己任上!这两种情绪最终交织、沸腾,化作了一道笔墨酣畅、措辞激昂、极尽褒扬之能事的请功文书。文中将林小乙在此系列连环案件中的表现,用上了“明察秋毫、洞若观火、忠勇可嘉、智勇双全”等一连串毫不吝啬的赞语,并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,火速发往了云州府衙。这位在官场沉浮多年的县尊大人,此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,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、甚至有些不起眼的年轻捕快,经此一役,已非池中之物,一朝风云际会,便要化龙而去。
(身上那层属于“林小乙”的、带着些许卑微与隐忍的外壳,正在寸寸剥落。高逸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蜕变。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,前路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坚定地矗立在眼前。平安县,这个他穿越后苏醒、挣扎、隐忍、乃至蜕变成长的地方,已经完成了它所有的使命,成为了身后的一段风景。)
云州府那边的回应,快得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。不过短短旬日,一骑快马踏着清晨的薄雾,清脆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了县衙门口的宁静。传令兵风尘仆仆,高举着盖有云州府尹大印的公文函袋,朗声宣读的声音,在晨光中清晰地传遍了衙门前院:
“……查,平安县捕快林小乙,入职以来,恪尽职守,屡破奇案,忠勇可嘉。尤以近日,侦破衙署内奸、肃清吏治蠹虫一案,功绩卓着,堪为表率……特擢升其为云州府刑房直属捕快,秩从八品,即日启程赴任,以资嘉勉……”
每一个字都如同玉珠落盘,敲在在场每一个竖耳倾听的衙役心上。羡慕、敬佩、感慨,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种种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个依旧穿着一身洗得发白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旧捕快服的少年身上。他就站在那里,身姿挺拔,面容平静,仿佛那道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调令,于他而言,不过是下一段路程的开始。
郑龙第一个按捺不住,大步流星地冲上前去,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林小乙尚且单薄的肩膀上,力道大得让林小乙身形微微晃了晃。这个粗豪的汉子,眼眶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红,声音洪亮得像是要掀翻屋顶:“好小子!真他娘的好样的!给咱们平安县,给咱们赵头儿,给死去的林捕头长脸了!到了州府那大地方,别怂!谁敢给你脸色看,欺负你是新来的,就报我郑龙的名字!……要是……要是不管用,”他声音哽了一下,随即更加用力地吼道,“就捎个信回来!老子立马带齐兄弟们,去州府给你撑场子!”
吴文默默地走了过来,没有说话,只是将一本用牛皮纸仔细包裹、亲手用工整小楷誊抄、装订得异常整齐的薄册子,郑重地塞到了林小乙手中。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压低声音,语速极快却清晰:“州府不比县衙,人事复杂,各方关系盘根错节,水太深。里面是我能想到的、刑房几位主要人物的脾性、背景,还有几桩历年未结、牵扯颇多的悬案要点,都记在上面了。万事……务必谨慎,多看,多听,少言。”
赵雄最后才走过来。他没有像郑龙那样激动,也没有像吴文那样叮嘱细节,只是深深地、深深地看着林小乙,那双历经了无数风霜雨雪、看透了人情冷暖的眼睛里,有关切,有毫不掩饰的骄傲,更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