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“会的,”大哥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,“只要有人记得浇水,就会活。”
回去的路上,戏楼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唱戏声,不再凄厉,变得温和悠长,像有人在轻轻哼着小调。阿桃停下脚步,侧耳听了会儿,笑着说:“我娘在跟我们说再见呢。”
她挥了挥手里的红绸,那声音就渐渐散了,融进晚风里,带着桃花的香。
(溪边的青苔软得像块绿绒布,踩上去“噗叽”一声,溅起的水珠里裹着片桃花瓣,落在阿桃的粗布裙上,洇出个淡淡的粉痕)我们跟着她往上游走,脚下的石子越来越少,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腐叶,踩上去“沙沙”响,像踩着无数细碎的春天。
桃树渐渐密起来,枝桠在头顶交错,粉白的花瓣缀得枝头沉甸甸的,风过时,花瓣簌簌落下,有的粘在乌篷船的篷布上,有的漂在溪水里,像无数只粉蝶在随波逐流。阿桃走在最前面,竹篮晃悠着,里面的桃花瓣时不时掉出来几片,被她回头捡起来,宝贝似的塞回篮子:“这是给我娘酿酒的,她最喜桃花的香。”
她的粗布裙上打着两个补丁,一个绣着半朵桃花,一个补着片柳叶,针脚歪歪扭扭,却透着股认真劲儿。“这是我自己绣的,”她见我盯着补丁看,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“我娘说,衣裳破了不怕,补上了就是新的,就像日子,摔了跤再爬起来,还是好日子。”
走了约莫半刻钟,溪水突然拐了个弯,眼前豁然开朗——一片月牙形的浅滩上,停着三艘乌篷船,船身被桃花瓣盖了薄薄一层,像浮在水面的粉云。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往船上搬陶坛,坛口蒙着的粗布上,也别着朵新鲜的桃花。
“阿桃来啦!”最壮实的那个汉子直起腰,手里还抱着个圆滚滚的陶坛,他的袖口磨破了边,露出的胳膊上有个刺青,是朵小小的桃花,“你娘那坛酒,我们早就挖出来晾着了,就等你这主角呢!”
阿桃的脸一下子红了,提着篮子跑过去,陶坛上的泥封还带着湿土,上面用红漆写着个小小的“桃”字。“王伯,李叔,你们又来这么早。”她踮脚摸了摸陶坛,“我娘说这酒得埋在桃树下,让树根吸足了花香,才能酿出春天的味道。”
我们跟着上了乌篷船,船板被踩得“吱呀”响,角落里堆着些唱戏的行头——不是华丽的戏袍,是浆洗得发白的水袖、磨平了边的靴底、还有半盒用剩的胭脂,胭脂盒上画着朵桃花,和阿桃篮子沿上别着的那块一模一样。
“这是当年班主留下的,”王伯用袖子擦了擦胭脂盒,“他总说,戏服再漂亮,也不如姑娘家脸上的红晕真。”他指了指船舱壁上贴的泛黄照片,十几个穿着戏服的年轻人挤在一起,前排中间的女子梳着虞姬的发髻,手腕内侧露出颗小小的梅花痣,正笑着往旁边的小姑娘手里塞桃花——那小姑娘梳着双丫髻,眉眼和阿桃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“那是我娘和小时候的我,”阿桃的指尖轻轻划过照片,“那天也是三月初三,她刚唱完《霸王别姬》,就拉着我去摘桃花,说戏里的虞姬困在楚帐,可她的阿桃得看看真正的春天。”
船缓缓往河心漂,有人搬出个竹筛,里面晒着新采的桃花瓣,金贵地摊成薄薄一层;有人拿出针线,接过阿桃带来的红绸,往上面添绣新的枝桠——之前的针脚细密温婉,新添的却带着点粗犷,是王伯的手艺;李叔则蹲在船头,用小刀在块桃木上刻着什么,木屑混着桃花香飘进船舱,像撒了把碎甜。
阿桃解开红绸时,我们才发现绸子的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,绣到一半的桃花旁边,有几处被水洇过的痕迹,晕得颜色发深——想必是被泪水打湿过。“我娘走那年,这绸子掉在雨里,我捡回来时,颜色褪了大半,”她的声音轻轻的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后来我学着她的样子染桃花汁,一点一点补色,补着补着,就好像她还在教我似的。”
王伯撬开那坛光绪二十六年的酒,酒香“啵”地涌出来,清冽里裹着甜,像把整个三月的桃花都揉进了酒里。阿桃用竹勺舀出酒,先往船头洒了三勺:“娘,王伯,李叔,还有永安班的叔叔伯伯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