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田深处走——
或许该再埋一坛酒,就用那只旧陶罐,坛底刻上行新字:“愿来年的向日葵,能接住更多落在世间的光。”
风穿过花田,带着酒的暖,花的甜,还有远处鸭棚里隐约的风铃响,像有人在轻轻应:“好啊。”
埋完新酒,我们坐在花田边晒太阳。张奶奶用芦花编了个坐垫,垫在屁股底下软乎乎的。小鸭子们在旁边啄食,最胖的那只总爱往我脚边蹭,翅膀上还沾着点桂花酒的金粉,像撒了把碎星星。
“你说这新酒,等明年开封时,能长出向日葵不?”林默揪了根草叼在嘴里,眼睛盯着远处的荡心。那里的小舟还在慢慢漂,像片没根的叶子。
“说不定能长出棵会酿酒的向日葵。”我逗他,“到时候花盘里结的不是瓜子,是酒珠,摘一颗放嘴里,能醉一整天。”
张奶奶笑着拍了我一下:“就你会瞎想。当年小护也总说,想让向日葵结出糖果来,给疗养院里的孩子当零食。”她从兜里掏出个布包,打开一看,是些用油纸包好的糖块,包装纸上印着褪色的向日葵图案,“这是她当年没吃完的,说要留给第一个种出糖果向日葵的人。”
我们正分着糖吃,收废品的大爷骑着三轮车过来了,车斗里多了个旧鸟笼,笼门敞着,里面放着根竹笛。“刚在废品站淘的,你看这笛孔,跟小护当年吹的那支一模一样。”他把鸟笼挂在花田边的竹竿上,“让它在这儿听着风声,说不定能学会吹《向日葵》呢。”
竹笛在风里轻轻转着,发出“呜呜”的轻响,还真有点像不成调的曲子。小鸭子们停下啄食,歪着头听,最胖的那只甚至扑腾着翅膀,往鸟笼底下钻,像是想钻进笼子里跟竹笛作伴。
忽然,林默碰了碰我胳膊:“你看!荡心那小舟动了!”
我们抬头望去,只见那小舟竟慢慢往岸边漂,船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,穿着洗得发白的护士服,手里举着支向日葵——正是小护!她笑着朝我们挥手,声音像风铃一样清:“我来取我的酒啦!”
张奶奶手里的糖掉在地上,捂着嘴直抹眼泪:“这孩子,终于肯回来了!”
小护上岸时,裙角还沾着荡里的水,发梢滴着水珠,落在花田里,立刻冒出棵小小的绿芽。她走到新酒埋着的地方,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土:“新酒的味道,比旧酒多了点阳光的味道呢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是新酒?”林默好奇地问。
“我在荡里闻见的呀。”小护眨眨眼,从兜里掏出个小玻璃瓶,里面装着些透明的液体,“这是荡心的水,我兑了点在新酒里,这样它就记得住回家的路,明年开封时,不用找就能自己冒出来。”
她把瓶里的水往埋酒的地方倒了点,水珠渗进土里,立刻有嫩芽破土而出,顺着酒坛的方向蜿蜒生长,嫩芽上还挂着细小的酒珠,阳光下闪着光。
“明年这时候,我们就在这儿摆酒席。”小护指着花田深处,“让向日葵当桌布,芦苇当酒杯,小鸭子们当服务生,怎么样?”
“好啊!”我们异口同声地答应。
小护笑得更欢了,忽然指着天空:“你们看!”我们抬头,只见一群萤火虫从鸟笼里飞出来,围着竹笛转了几圈,竟组成了支发光的向日葵,在天上慢慢转着圈。
“是竹笛招引来的。”小护轻声说,“它们也想参加明年的酒席呢。”
夕阳西下时,小护要回荡心了。她上船前,把那支向日葵插在鸟笼上:“等明年花开,它就会结出糖果来,到时候,咱们就着新酒吃糖果,听竹笛吹曲子,好不好?”
“好!”
小舟慢慢漂回荡心,小护的身影渐渐融进暮色里,只留下那支向日葵在鸟笼上轻轻摇晃,花盘朝着我们的方向,像在说“明年见”。
小鸭子们挤在鸟笼底下睡着了,最胖的那只怀里还抱着块糖,嘴角沾着糖渣。张奶奶收拾着糖纸,林默把竹笛从鸟笼里取出来,小心翼翼地擦着笛孔。我摸了摸埋酒的土,感觉底下有东西在轻轻动,像是新酒在跟我打招呼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