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和十四年的七月在焦灼中走向尾声。沙陀铁骑过境带来的压抑气氛,如同太行山麓积聚不散的暑热,沉甸甸地压在昭义军民的心头。数万河东精锐自阴地关涌入河中,如同一条汹涌的玄色铁流,蜿蜒西去,其张扬的军威、沿途不可避免的滋扰,无不刺激着昭义上下敏感的神经。潞州砺锋堂内,李铁崖及其谋臣们的心神,也紧紧系于这支“客军”的一举一动之上。
黄河蒲津渡,浊浪翻滚,舟楫云集。沙陀大军主力正于此地日夜不停地抢渡黄河。对岸,便是烽火连天的关中大地。晋王李克用的狼头大纛已立於西岸新筑的营垒之上,宣示着河东势力正式介入关中战局。
东岸渡口,最后一批沙陀后军正在登船。人马喧哗,甲胄碰撞,与黄河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。一支约三百人的昭义军“仪仗”部队,盔明甲亮,肃立于渡口以东一箭之地外,正是奉李铁崖之命前来“协调粮草、维持秩序”的河中驻军一部,由将领石坚率领。他们的存在,既是礼节性的相送,更是一种无声的监视与主权宣示。
石坚按刀而立,面色冷峻,目光扫过那些即将离开的沙陀骑兵。这些日子,沙陀军过境,虽大体遵守了不攻城掠寨的约定,但大军所过之处,征用粮草、马匹之事时有发生,小规模冲突亦难避免,河中百姓怨声载道,军中将士亦憋着一股火气。此刻,看着这群“恶客”终于要离开,所有人心中都松了口气,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屈辱与警惕。
一名沙陀军校尉策马来到石坚面前,脸上带着倨傲的笑容,随意拱了拱手:“石将军,有劳这些时日的‘款待’!我等这就西去为天子诛杀国贼了!后会有期!” 言语间,毫无感激,反有轻慢之意。
石坚强压怒火,抱拳还礼,声音平稳:“贵军勤王辛苦。祝将军旗开得胜。此间事务已了,恕不远送。” 他刻意强调了“事务已了”,暗示对方早该离开。
那军校尉哈哈一笑,拨转马头,率领部下登上了最后的渡船。船桨划动,载着这批骄兵悍将驶向对岸。石坚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影,以及西岸那连绵不绝、杀气冲天的沙陀大营,紧紧握住了刀柄。他知道,这头猛虎只是暂时过了河,獠牙依旧对着东方。
几乎在沙陀军最后一兵一卒渡过黄河的同时,快马便将消息传回了潞州。砺锋堂内,烛火通明。
“将军,李克用主力已悉数渡河,其在东岸仅留少量部队看守浮桥辎重。”冯渊禀报道,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,“此番沙陀过境,虽有小扰,然未起大衅,已属万幸。”
韩德让接口,忧色未减:“然,猛虎虽去,遗患犹存。沙陀军驻留期间,探查我河中虚实,其骄横之态,可见并未将我昭义放在眼中。日后若其与朱温战事胶着,或心生歹念,难保不会回头东顾。且其占据西岸桥头堡,随时可卷土重来。”
李铁崖负手立于舆图前,目光深邃。送走沙陀军这个“瘟神”,只是解了燃眉之急。他沉声道:“李克用此去,与朱温必有一场龙争虎斗。无论孰胜孰负,关中都将元气大伤。此乃天赐良机,让我昭义得以喘息。”
他转过身,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:“然,确如韩老所言,沙陀军遗患,不可不防。眼下,我军当时时牢记八字——‘外示绥靖,内修甲兵’!”
“其一,对河东,明面上仍需维持盟好姿态。立即遣使,携重礼渡河,前往李克用大营犒军,恭贺其顺利入关,‘共襄勤王盛举’。言辞务必谦恭,重申盟约,使其暂无疑我之心。”
“其二,对河中,立即着手善后。韩老,由你亲自前往蒲州,督办此事:一,统计百姓损失,从府库拨付钱粮,妥善抚恤,安定民心,此乃收拢人心之要务;二,整饬军备,加固城防,尤其加强黄河沿岸巡检,严密监控西岸沙陀军动向;三,清理整顿境内,沙陀军过境,难免混入细作,需细细梳理,防患未然。”
“其三,亦是根本,”李铁崖声音提高,“传令各军,尤其是‘虎贲’诸营,沙陀已去,戒备不可松懈反需加强!即刻起,加大操练力度,汰弱留强,补充军械。我们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