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扫过我的手背，像一片飘落的羽毛。
我正要离开，只见小百合又转回来，快步走近我，满脸笑容：贵客请留步。她抱着素色绸缎垫子款步而来，鬓边白菊沾了廊下的雾气，泛着晶莹水珠。方才留意到您肩颈有淤堵，或许愿意试试我们的温玉疗法？这是大阪独有的古法，用温泉玉配合推拿，许多客人试过都赞不绝口。
不等我回应，她已跪坐在地，解开腰间锦袋。十二枚圆润的墨色玉石滚落在绸缎上，在廊灯映照下泛着温润光泽。这些玉取自有马温泉的千年矿脉，需提前三日埋在热沙里煨养。小百合将一枚温玉贴在我后颈，凉意中裹着熨帖的暖意，请稍躺片刻。
她跪坐在按摩床右侧，指尖夹着玉石，沿着膀胱经缓缓滑动。每颗温玉都像活物般游走，时而轻叩肩胛骨凹陷处，时而在尾椎骨上画圈。当她俯身调整玉石温度时，宽松的袖口垂落，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，腕间铃铛随着动作轻响，与玉石碰撞声交织成奇特韵律。
这块玉最通气血。她忽然将温热的玉石按在我掌心劳宫穴，另一只手轻轻包裹住我的手，许多客人说，握住它会想起儿时母亲的体温。她的掌心带着淡淡的艾草香，与玉石的矿物气息混在一起，在密闭的空间里氤氲。
疗程尾声，小百合将十二枚玉石排成北斗七星状，覆盖在我脊椎上。玉能吸走体内寒气。她跪坐在床头，垂落的发丝几乎拂过我的脸颊，请闭眼感受——随着她指尖轻敲玉石，清脆的共鸣声在房间里回荡，仿佛远处神社传来的晨钟，又像是深海里鲸鱼的低鸣。
当最后一枚温玉被收回锦袋，小百合将温热的毛巾覆在我脸上：寒气已散，贵客可起身了。她整理垫子时，紫色腰带不经意扫过我的脚踝，如同夜风吹动的紫藤花穗。门外传来雪子与掌柜寒暄的声音，小百合忽然压低声音：若您愿意，下月满月夜，我们还有更特别的月见疗法......话未说完，她已深深行礼，转身时白菊的影子在纸拉门上摇曳，转瞬消失在回廊尽头。
走出松风阁，雪子倚在廊柱旁把玩着怀表链，眉梢挑起一抹笑意：如何？温玉疗法很特别吧，而传统指压里藏着的门道，可比表面看到的多。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街道，语气漫不经心，这里的每寸接触、每种香气，都是精心设计的待客之道远处传来三味线断断续续的乐声，与街道上的喧嚣混在一起，如同这个城市复杂而微妙的生存法则。夜风掠过檐角铜铃，我望着雪子被灯笼映得忽明忽暗的侧脸，忽然意识到，在这看似寻常的体验里，藏着比风月更隐晦的生存哲学——那些恰到好处的距离、若即若离的分寸，何尝不是日本社会规则的缩影？
离开时，我回头望见浮世镜门口新到的旅行团。迎宾小姐正用流利的中文介绍：本店提供传统和服试穿，附赠专业摄影师跟拍服务......雪子轻笑出声，风衣下摆扫过潮湿的石板路：明天带你去真正的高端场所，那里的玩法，可比这复杂多了。
夜风裹着大阪湾的咸涩吹来，我摸出千鹤川子给的宣纸，墨迹在路灯下泛着幽蓝。学府与风月场，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，此刻却在我手中的纸张上悄然重叠。而那个温柔又聪慧的助教少女，她的身影，也和这座城市的夜色一起，留在了我的记忆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