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,手抖得厉害,掏出手帕往我额头上按:“流了好多血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平时总是挺直的肩膀此刻微微发颤。
“没事,”我想笑,却扯到嘴角的伤口,“皮外伤。”她咬着唇看了看巷口,又看了看我淌血的额头,手指在口袋里攥得发白——我知道她在犹豫,这异国的小巷深处,带一个异性回住处,对素来谨慎的她来说,需要多大的决心。
“学校医务室关门了,”她忽然拽住我的胳膊,力道大得不像她,指尖都掐进我胳膊的皮肉里,“我住的地方有医药箱,就……就拐两个弯。”说这话时,她没敢看我,只是低着头往巷外走,耳后那缕碎发都在发颤。
她的公寓在一栋老式集合住宅的三楼,楼梯是磨得发亮的木台阶,踩上去“吱呀”作响。推开门的瞬间,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漫过来——后来才知道是她晾在阳台的草药包。玄关处铺着块靛蓝色地垫,摆着两双拖鞋:一双是她常穿的米白色帆布鞋,鞋边绣着朵小雏菊;另一双是崭新的深蓝色男款,鞋码恰好合我的脚。“之前给我弟备的,他放暑假说要来,结果没来成。”她低头换鞋时,耳尖红得快要滴血,手指在鞋帮上蹭了好几下。换鞋时,我注意到鞋柜上摆着个小小的青瓷瓶,插着两枝干枯的薰衣草,是她喜欢的味道。
二十平米的房间被收拾得像幅工笔画。靠墙的书架顶天立地,建筑杂志按年份排得齐齐整整,间隙里塞着几个巴掌大的陶瓷小房子,细看都是她亲手捏的——有镰仓的连栋屋,有京都的町家,最顶层摆着个四合院模型,院门上还贴着张极小的红福字。窗边的小桌上,青瓷碗里养着株绿萝,藤蔓顺着窗框爬上去,在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影,叶尖还挂着颗刚浇过的水珠。
房间尽头有扇推拉门,推开便是个窄窄的阳台,晾衣绳上搭着几件衣物:一件浅粉色的棉质内衣,肩带处绣着细巧的蕾丝;一条米白色的内裤,边角缝着小小的蝴蝶结;还有件洗得发白的棉布睡衣,领口松松垮垮的。风从阳台吹进来,带着衣物上淡淡的洗衣液香,我忽然觉得脸颊发烫,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,慌忙转过头,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——这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碰到她的私密空间,那些平日里藏在得体衣着下的柔软,此刻都晾在风里,让人怦然心动。
榻榻米上铺着块浅灰色棉垫,墙角堆着两床叠成方块的被子,被角都对齐了地面的木纹。床头柜上摆着本翻旧的《营造法式》,书脊用牛皮纸包着,夹着的书签是片晒干的银杏叶,和她帆布包上的挂坠一模一样。最让人心头一动的是墙上——贴着张泛黄的宣纸,上面是她写的小楷,“广厦千万间”几个字笔锋温润,旁边用铅笔淡淡画了个小人,正踮脚往房梁上贴春联。
我站在门口,忽然有点手足无措,像个闯进别人家果园的孩子,既想凑近看那些挂在枝头的果子,又怕踩坏了脚下的菜畦。这种感觉很奇怪,明明和她在研究室并肩看过无数次图纸,此刻站在她的小屋里,却像第一次和女生单独相处的少年,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可空气中的艾草香、阳台上的衣香,还有她身上淡淡的薄荷味,混在一起竟让人觉得安稳,像回到了老家的屋子,有种说不出的宾至如归。
“坐吧。”她把我按在榻榻米上,转身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。那是个粉色的小箱子,上面贴着张卡通创可贴,打开来,碘伏、棉签、纱布分门别类摆得清清楚楚,连剪刀都套着布套。酒精棉擦过额头时,我疼得缩了下,她的动作立刻轻了,指尖在我眉骨处悬了悬,“忍忍,马上好。”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睫毛上,能看见上面沾着的细小灰尘,她的呼吸轻轻扫过我的脸颊,带着点薄荷牙膏的清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