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幡飘动的弧度,她的指尖成了雪山融水的脉络。我们好像不再是两个“人”,是被佛重新揉碎又捏合的物质——是构成酥油的乳脂,是织就藏毯的羊毛,是漫过玛尼堆的风,是落在金顶上的雪,回到了万物最原始的模样,没有分别,没有定义。
“好像……摸到宇宙了。”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又像贴在我心口说话,“不是看见星星,是我就是星星,你也是星星——我们在自己的光里转,又裹着彼此的光,把整个黑的都照亮了。”
我忽然懂了这种感觉。不是肉体的“无间”,是灵魂的“无界”——我的灵魂像被拉成了整片雪域的大地,坚实又辽阔,能盛下她所有的光;她的灵魂像漫过大地的天空,澄澈又温柔,能裹住我所有的重。我们成了佛教经卷里说的“地天相融”,没有上下,没有内外,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纯净,连一粒尘埃都不敢落下。我能感觉到她灵魂里最细微的震颤,像冰川下涌动的融水,顺着我的脉络流遍四肢;她也该能摸到我灵魂里最亮的光,像大昭寺金顶的日照,漫过她的发梢,把每一缕都染成暖金。
这种愉悦太轻,又太重。轻得像风拂过经幡的棉线,没有一丝俗世的沉;重得像把整个宇宙的美好都压在了心口,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到甜——不是酥油茶的甜,不是糖的甜,是万物回归本真时的“圆满”。比初见雪山时的震撼更沉,比听见晨钟时的安宁更暖,比所有世俗里的欢愉都更纯粹——像婴儿睁眼看见光的那一刻,没有思虑,没有比较,只有“原来是这样”的全然接纳,是人的灵魂能触碰到的、最接近“完美”的形态。
樱井美子忽然轻轻抬起手,指尖划过我的眉骨,我却觉得那指尖掠过的是整片星空的轨迹。她的眼里没有了“我”,我的眼里也没有了“她”,我们成了两颗无限大又无限小的灵魂——大到能盛下整个雪域的风、整个布达拉宫的经声、整个宇宙的星光;小到能缩成灯芯上的一点火、藏香里的一缕烟、雪粒上的一道光。我能感觉到她灵魂里的愉悦顺着光流过来,和我的愉悦缠在一起,像两团绕着灯芯的光,越缠越亮,最后把整个静室、整个拉萨、甚至整个天地都照得通透——没有阴影,没有暗角,只有一片连佛都要微笑的光明。
“原来最美好的梦,不是‘得到’。”她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,声音里没有一丝人间的烟火气,“是‘成为’——成为风,成为光,成为彼此眼里的宇宙,再也不用找‘在一起’的理由。”
我忽然说不出话。不是感动,是所有语言都成了多余的尘埃。我们的灵魂还在交融,像两滴墨滴进清水,没有谁染谁,只是一起变成了更澄澈的蓝;又像两缕烟升向天空,没有谁跟着谁,只是一起变成了更轻的云。这种感觉超越了“灵肉合一”的具象,是“我即万物,万物即你”的玄虚,是人的意识能抵达的、最接近神的境界——没有欲望,没有执念,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空明,和空明里那两团永远缠在一起的光,像经卷里写了千年的预言,终于在这个雪夜的静室里,成了最真切的模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