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日后,工部匠官冯承恩奉命带人修缮“悔心庐”的东厢。
他没有大拆大建,只是将窗户开得更大,引更多光线进来,并在屋中设了书案与香台。
此地被重新命名为“醒愆堂”,专供那些曾犯下过错,却愿真心自新、记录过往的旧人居住。
在堂内的主梁之上,冯承恩亲手用刻刀,留下了一行隽秀的小字:“风可吹灰,亦能扬清。”
竣工那日,常安主动带领其余六名宦官,将悔心庐中堆积如山的历年焚香残账、内廷用度旧档,分门别类,重新整理归档。
他们以自己的亲身经历,补全了许多记录中的空白和暗语,竟奇迹般地,将脂泽坊近三年缺失的出入库记录,完整地复原了出来。
傍晚,沈流苏拿到了这份由七名“罪人”亲手整理出的“忏悔账”。
她没有翻看,而是将其封入一个特制的紫檀香匣,郑重地放在了百草苑高塔顶层,那尊象征着香政传承的传道炉旁。
她对身旁的周嬷嬷轻声说:“从前在家里,爹娘只教我们如何辨香、调香。直到今天我才明白——原来香,也能听人说话。”
那块被常安珍藏了十年的褪色绣帕,已被她亲手洗净、熏干,用金线小心翼翼地缝进了一个新的香囊里。
香囊没有佩在身上,而是被她挂在了高塔最高的檐角,就在那串“正音组铃”的旁边。
每当风起,铃声清越,那只小小的香囊便会随风轻轻摆动,像一只终于找到回家路的手,在向着过往,也向着未来,不知疲倦地挥舞着。
秋意渐浓,宫中的风向也悄然变了。
内务府的采办们不再频繁出入脂泽坊,而是转向了兵仗局和御马监。
一种不同于脂粉香气的,属于皮革、金属和草料的干燥气息,开始在宫中弥漫。
连带着,百草苑也接到了一张来自养心殿的、与往年截然不同的新香单。
这一次,皇帝要的,不再是安神静气的文雅之物。
单子上的每一个名字,都透着一股凛冽的、属于山野与征伐的悍然之气。
一场盛大的、属于强者的游戏,即将在金色的秋日里,拉开序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