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根无形的丝线,一端系于一个懵懂的棋子身上,另一端,则紧紧攥在沈流苏冰冷的手心。
她甚至能感觉到,那丝线正随着棋子的移动,在深宫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上,缓缓划出一道致命的轨迹。
次日,那名因“中暑”晕倒的杂役果然恢复如常,重新出现在各宫苑之间,做着最卑微琐碎的活计,仿佛昨日的意外不过是一场虚惊。
他丝毫不知,自己衣物夹层里那枚黑蜡封存的“闭息丸”,已然成了引路的冥蝶。
冯承恩并未亲自出马,在工部营造司,他有的是耳目。
那些终日与砖石木料为伍、被贵人们视若无物的匠役,却是宫中最无孔不入的眼睛。
一张张看似粗糙的面孔下,藏着最精准的记忆。
“回禀冯大人,那孙三儿今日午后申时三刻,去了趟敬事房领杂物,酉时一刻,又去了御膳房后头的泔水处,并未见异常。”
“子时前回的住所,与同屋的两个小内侍说了几句话,便睡下了。”
消息一条条汇集而来,平淡无奇。
冯承恩却只是静静地听着,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。
他知道,真正的蛇,只在最深的夜里出洞。
果不其然,子时刚过,负责夜间巡查水道的一名老匠人便悄然来报。
“那孙三儿换了身夜行衣,从住所后窗翻出,避开所有巡夜禁军的路线,潜入了城南那片废弃的织染坊。”
织染坊早已荒废多年,因曾处理过有毒的染料,被宫人视为不祥之地,平日里无人踏足。
冯承恩的最危险的地方,便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,迅速换上一身满是煤灰的短打,脸上抹了几道黑灰,背上一只破旧的背篓,摇身一变,成了一名负责给宫中各处运送冬炭的苦力。
借着夜色的掩护,他如一缕青烟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织染坊那片死寂的黑暗。
坊内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与植物染料发酵后的怪异酸气。
冯承恩对这些气味恍若未闻,他循着细微的痕迹,很快便确定了孙三儿进入的是一间半塌的地下染窖。
他没有贸然闯入,而是绕到染窖的另一侧,凭借着营造司官员对宫廷建筑的熟悉,找到了一个早已堵死的通风口。
他用随身携带的细钢钎,如庖丁解牛般,精准地撬开一块松动的砖石,将耳朵贴了上去。
窖内,孙三儿的声音压得极低,像是在向什么人汇报。
“……属下已连续监视七日,百草苑每日酉时焚香,烟型规律与册中标注的‘风媒’信号基本吻合。第五日烟型为‘三折回旋’,按册中破译,应是‘等待指令’之意。第七日,也就是今日,烟型为‘一线直上’,此乃‘安全,可撤’的信号。”
片刻的沉默后,另一个更为沙哑的声音响起:“不可尽信。沈家的人,诡计多端。但信号已出,我们必须行动。若能将井下的余孽一网打尽,便是大功一件。主上等这一天,已经等了十年了。”
冯承恩的心猛地一沉。他们果然上钩了,而且即将展开抓捕!
他屏住呼吸,耐心等待,直到窖内再无声息,他才悄然退走。
返回的路上,他再次潜入那染窖,里面早已人去楼空。
他在孙三儿停留过的墙角仔细摸索,很快便在一块颜色略深的砖块后,发现了一个暗格。
暗格内,静静地躺着一本用油布包裹的加密手记。
一炷香后,这本手记出现在了沈流苏的灯下。
她翻开手记,里面的记录让她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。
对方果然破译了她第一套以烟型为基础的信号系统,但正如她所料,他们将她故意设计的复杂信号“三折回旋”(实为“陷阱已备,引君入瓮”)错误解读成了“等待指令”。
而今日释放的“一线直上”,这个在敌人密码本里代表“安全撤离”的信号,在沈流苏的第二套隐秘编码中,真正的含义却是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