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的表情，唯有搭在冰冷石壁上的那只手，骨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。
陈胜吴广……九百戍卒点燃的烽火。
黄巾……数十万裹着黄巾的农民席卷八州。
黄巢……几十万饥民攻破长安！
太平天国……十几年的战乱，上亿人口的损失！
这些冰冷的历史数字和残酷的画面，如同最锋利的刻刀，狠狠凿刻着他那颗“千古一帝”的心。
他横扫六合，视六国百万大军如无物。
他北击匈奴，筑万里长城。
他车同轨，书同文，自认功盖三皇五帝！
然而，赵天成用四个血淋淋的故事告诉他：你铸就的煌煌帝国，你引以为傲的虎狼之师，你赖以立国的严刑峻法，在那些被逼到绝境、汇聚成洪水般的农民面前，竟如此脆弱！
九百人就能点燃燎原之火！
几十万人就能席卷天下，攻破都城！
“活不下去……”这四个字，如同魔咒，在他脑中反复回响。
他想起修长城的刑徒，想起骊山陵的民夫，想起各地郡守关于“赋税难征”、“黔首疲敝”的奏报……
大秦的锅，真的已经烧红了吗？
盖子，真的快要压不住了吗？
皇帝之法让与民休息也救不了吗？
一股混杂着惊骇、暴怒、以及一丝从未有过的、对底层力量的深深忌惮，在他胸中翻腾。
帝王的心防，被这赤裸裸的“掀桌子”理论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。
李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。
他引以为傲的法家学说，他坚信的“弱民强国”、“严刑峻法”可以震慑一切的理论基石，在赵天成描述的“农民洪流”面前，轰然崩塌！
法条再森严，能斩尽几十万、几百万揭竿而起的人吗？
官府再有力，能挡住汇聚成海的锄头和木棍吗？
秦法能管住失期的戍卒，却管不住他们绝望后爆发的毁灭力量！
他的“法圣”之梦，他那寄予厚望的“皇帝之法”，在“活不下去”这个最原始、最强大的动力面前，显得如此苍白可笑！
他甚至感到一丝荒谬的恐惧：自己毕生构建的法治大厦，最终会不会成为将大秦更快地推向“掀桌子”深渊的催化剂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