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媚娘在后宫的初步立足,如同在第一张多米诺骨牌上施加的微小力量,其影响很快便透过宫墙,传导至前朝,引发了更为深远的波澜。
永徽四年秋,一场关于“漕运改道”的朝议,成为了各方势力角力的舞台。原来,连接关中与关东的重要漕渠——广通渠,因年久失修,部分河段淤塞严重,运力大减,已影响到长安的物资供给。有司提出两个方案:一是征发民夫,大规模清淤修缮旧渠;二是另辟蹊径,开凿一条新的支渠,绕过淤塞最严重的河段。
以长孙无忌为首的保守派官员,力主清淤旧渠。他们的理由冠冕堂皇:遵循祖制,爱惜民力,且旧渠路线成熟,风险可控。然而,明眼人都看得出,旧渠沿线利益盘根错节,多为关陇门阀及其附属家族所把持,清淤工程浩大,其间油水丰厚,正是他们不愿放弃的肥肉。
而一些较为务实、或与关陇集团关系不大的官员,则倾向于开凿新渠。他们认为新渠虽初期投入大,但可一劳永逸解决瓶颈,长远看更经济,且能打破旧有利益链条,提高效率。
双方在朝堂上争论不休,互不相让。李治坐在龙椅上,听着下面引经据典、各执一词的辩论,眉头紧锁。他内心倾向于新渠方案,觉得这更符合“除旧布新”的思路,也能借此机会敲打一下日渐尾大不掉的关陇集团。但他也深知,若强行推动,必然遭到长孙无忌等人的强烈抵制,甚至可能引发朝局动荡。
就在僵持不下之际,一个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的工部郎中,出列呈上了一份详尽的《新渠利弊析》,其中不仅估算了精确的工程量与费用,还列举了新渠可惠及的新垦农田、可设的新市镇等长远益处,数据翔实,逻辑清晰,令人信服。更重要的是,这份奏疏巧妙地避开了直接攻击旧渠利益集团,而是从国家利益和民生角度立论,让人难以反驳。
李治览奏,眼前一亮,当即命将奏疏传阅众臣。朝堂之上,支持新渠的声音顿时为之一振。
这位工部郎中,并非什么世家大族出身,而是寒门学子,靠科举入仕。他的这番见解,并非凭空而来,正是得益于近年来通过某些隐秘渠道流传开来的一些关于水利工程、算术测算的“新学”知识。而这些知识的源头,隐隐指向了那位深居简出的天策上将——陈昂。
长孙无忌脸色阴沉地看着那名郎中,又瞥了一眼班列中闭目养神、仿佛事不关己的陈昂,心中怒火翻腾。他岂能看不出,这又是陈昂在背后捣鬼!利用这些寒门子弟,传播异端邪说,挑战他们这些勋贵世代把持的权柄!
“陛下!”长孙无忌出列,声音沉缓却带着压力,“漕运乃国之大事,岂能轻言改易?此议虽看似有理,然工程浩大,万一有失,恐伤国本。老臣以为,还需从长计议,多方考证为宜。”他试图再次利用拖延战术。
然而,这一次,李治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轻易妥协。他近来常与武媚娘谈论朝政,武媚娘虽不直接干政,但其分析问题时往往能跳出旧有框架,让他受益匪浅。加之陈昂潜移默化的影响,李治的决断力已非吴下阿蒙。
“太尉所言,老成持重。”李治先是肯定了一句,随即话锋一转,“然漕运梗阻,关乎京师百万军民衣食,刻不容缓。朕意已决,新旧两案并行!着工部即刻抽调干员,组建新渠勘察使团,实地勘测新渠路线可行性;同时,户部拨付钱粮,由将作监负责,先行清淤旧渠关键河段,以解燃眉之急!待勘察结果出来,再行定夺!”
这道旨意,既没有完全否定长孙无忌,又给了新渠方案一个机会,更展现了皇帝乾纲独断的决心。朝堂之上,众人神色各异,但谁都明白,皇权正在以一种更加强势的姿态,介入具体的政务决策。
退朝之后,长生院内。武媚娘听李治略带兴奋地讲述完朝堂上的经过,亲手为他斟上一杯热茶,微笑道:“陛下圣明。此事处理得宜,既解决了眼前之急,又为将来留下了余地。可见陛下已能娴熟驾驭群臣了。”
李治握着她的手,感慨道:“若非时常与你……还有陈师探讨,朕或许又会被舅父等人左右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