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“声音档案库”和“分析实验室”同步建立。技术团队开始用最新的音频分析工具,解析那些民间录音中独特的音律、微分音、节奏型。理论团队则一头扎进故纸堆和田野报告,试图用现代语言“转译”那些古老的口诀和心法。
工作夜以继日。会议室的白板写满了又擦掉,擦掉了又写满。争论经常发生。
一次激烈的讨论会上,一位受西方体系训练很深的年轻专家,对引入大量非十二平均律的民间音律感到焦虑:“这会让初学者混乱!建立不起稳固的音高概念!”
负责民间音乐部分的周教授立刻反驳:“稳固的音高概念是为了什么?是为了表达!如果某种微升微降的音正是表达某种情感的关键,为什么不能让孩子从一开始就感知到这种色彩的丰富性?我们要建立的不是唯一正确的耳朵,而是敏感而开放的耳朵!”
凌云听着,没有立刻表态。等争论稍歇,他才开口,声音平静:“我们不是在培养调音师,是在培养未来的音乐创造者。教材的第一课,或许应该是带孩子们去听风声的起伏,水流的缓急,不同材质物体被敲击的不同音色……让他们知道,‘音’是活的,有温度的。标准化的音高是工具之一,不是音乐本身。”
他的定调,让编撰方向逐渐清晰:不是拼盘,而是化合。旨在培养一种全新的音乐思维——既能深入理解西方古典音乐的精密架构,又能领会东方(及世界各地)音乐的写意、色彩与生命关联,并能自由、有意识地在创作中融会贯通。
就在教材大纲初步成形,进入具体单元撰写的关键阶段,王斌带来了新的消息。
“我们监测到,境外那几个异常活跃的‘文化机构’,近期向某些国际标准化组织和重要的教育出版集团,提交了大量关于边缘音乐文化保护与数字化标准的提案和资料。”王斌眉头紧锁,“内容看起来冠冕堂皇,但核心倾向,是将这些文化标本化、档案化,强调其原始、脆弱和与现代音乐体系的隔阂。同时,他们正在积极游说,试图影响一些国际音乐教育资格认证的考核内容。”
凌云站在编撰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前,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。对方果然出手了,而且角度刁钻。他们不想正面抢夺,而是试图在标准和认证的上游,定义什么是正统的、值得学习的音乐,从而将那些鲜活的声音,默默排挤到人类学研究的怀旧对象的位置。
这比直接的窃取或诋毁,更隐蔽,也更致命。
他转过身,对满屋疲惫但目光坚定的编撰团队成员说:“各位,我们的工作,比想象中更重要,也更紧迫了。有人想给未来的音乐世界划一条线,告诉我们线这边是音乐,线那边是文化遗产。我们要做的,是把这条线彻底擦掉。”
“我们要抢在他们设定的‘标准’固化之前,拿出我们自己的、更包容、更前瞻的体系。这不只是一套教材,这是一场为未来音乐心灵塑造话语权的争夺。”
他走到白板前,在已经密密麻麻的框架图旁边,用力写下四个字:
“为未来立心。”
夜深了,西山基地编撰中心的灯光,依然亮如白昼。键盘敲击声、低声讨论声、偶尔响起的来自田野的原始歌声录音,交织在一起。
在这里,文明的精粹与泥土的回响正在被仔细梳理、反复锤炼,将要熔铸成一把能够打开未来无限可能的钥匙。
而钥匙的齿痕,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刻画。
阴影中的手,想定义过去,分割现在,限制未来。
凌云要做的,是用一套教材,打破所有的定义、分割与限制。
这场无声的战役,已然在纸张与思想、标准与心灵的层面上,激烈展开。
